第53章
  萧伯瑀侧着身子,他背对着光影,映得眉眼愈发深邃,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呼吸均匀,薄唇微抿,眉间似乎凝着一抹难以消散的倦意
  赵从煊静静地看着,眸间复杂,不由地伸手抚向他的眉骨。
  萧伯瑀没醒。
  赵从煊的手慢慢往下,眼角、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一触即离。
  殿内安静异常,赵从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第44章 共浴
  七月流火, 天气转凉。
  萧府,庭院。
  父子二人对坐下棋,偶尔传来几声低咳。
  长则传了一封书信回来。萧母眉色稍喜, 唇角止不住地扬起,口中却不由地埋怨着, 这孩子,都一年多没有回来一趟了, 也不知是瘦了还是胖了
  信上说什么了?萧父笑着道。
  萧母将信递给他, 碎念着:还不是剿匪平乱这些事, 不过说是山匪少了许多,他心中还有些郁闷呢。
  萧长则想去建功立业, 反叛军、北狄和北晟政权, 几方交战一触即发。他和都护李肃说起此事时, 李都护欣赏他的勇猛, 才对他多说了一句:等。
  等, 要等什么?
  萧父看完信后,轻轻笑了笑, 出去几年了,都没什么长进。
  那我叫他回来,你又不同意。萧母从他手中夺过书信, 而后又交给萧伯瑀,伯瑀,你好好劝一下长则,都二十三了, 就不能先考虑一下其他大事吗
  萧伯瑀刚要接过书信,萧母又拿了回去,让他扑了一个空。
  他怔愣地抬起头。
  长则二十三, 伯瑀你都二十六了,你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见她?萧母放缓了声音。
  萧伯瑀神色闪躲,他向来不善虚言。
  那日,你是去见她了吧。萧母神色凝着些许愁绪。
  陈伦指认萧伯瑀通敌叛国那日,萧伯瑀的确出门去了,虽说是入宫面圣,可直到晚上才回来,与陈伦的指控,前后不差半个时辰。
  萧母怎么可能不担心,万一萧伯瑀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异邦人
  面对萧伯瑀的默认,萧母轻叹一声,她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唉
  夫人,这事你就先别忧心了,咳!咳咳萧父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刚说两句就止不住地咳。
  萧母连忙轻拍他的背,替他缓了缓气,今日还没喝药吧,我去拿过来。
  说罢,便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几步,萧母还是将那封书信给了萧伯瑀。
  信上都是他几月几剿灭了哪处的山匪,说是书信,还不如说是夸自己的行绩。
  萧伯瑀看着不由地笑了笑,长则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要是长进了,也不会老想着去征战北狄了。萧父笑着摇了摇头。
  朝廷主军兵权在太尉陈威手中,萧长则即便随军出战,也不会受到重用,都护李肃让他等,便是等一个时机。
  萧伯瑀道:下个月便是母亲生辰了,我写封信让他回来一趟吧。
  嗯。萧父含笑道:这件事别让你母亲知道了
  也好给她一个惊喜。
  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啊。萧母快步上前,身后的丫鬟连忙将汤药放下。
  萧父和萧伯瑀对视一眼,皆笑而不语。萧母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将药碗递到萧父手中,你们父子俩,又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是些朝堂上的琐事,怕你听了烦心。萧父接过药碗,苦着脸一饮而尽,张太医的药方,还真是不一般
  萧母见状,忍不住笑道:张太医的方子虽苦,可效果却是极好的,你这些日子咳嗽不是减轻了许多?
  萧父放下了碗,缓了许久,才道:伯瑀,你去宫里请太医,陛下没怪罪下来吧?
  太医署的太医向来是只为宫廷之人诊治,萧父便想着,是萧伯瑀向皇帝请旨,命张太医来萧府诊疗。
  他担心圣上不悦,只是碍于萧伯瑀的身份才命太医前来。
  萧伯瑀指尖微顿,陛下体恤,听闻父亲咳疾反复,便让张太医来府中诊治。
  陛下仁厚,趁我这身子骨见好了些,明日我便入宫谢恩。萧父轻轻颔首。
  萧母闻言,眉头微蹙,劝道:你这身子才刚好些,不如再休养几日
  陛下恩典,岂能怠慢?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萧父摆了摆手,语气温和,神色却异常却坚定。
  萧母见他执意要去,眼中忧色更浓,忍不住看向萧伯瑀:伯瑀,你劝劝你父亲
  萧伯瑀沉吟片刻,轻声道:父亲,不如由儿子代您入宫谢恩。您安心养病,陛下仁厚,定能体谅。
  萧父却摇头笑道:你代我去,终究少了诚意。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我也想亲自见一见陛下。
  赵从煊没继位前,萧父对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印象并不深。
  只依稀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永和帝与朝中的大臣在宣政殿商议政事,突然大太监进殿打断了他们,听闻是后宫的妃子得了伤寒,永和帝的面色很复杂,似是想去,可最终还是屏退了太监,继续与大臣商议起了政事。
  结束后,一众大臣从宣政殿出去,这才发现雪中有一道小小的孤影跪在殿外。
  见到有人出来后,那道小身影艰难地抬起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人便晕了过去。
  后来,萧父才得知,那个孩子是七皇子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赵从煊。
  那一年,赵从煊只有六七岁,他能不顾旁人的阻拦毅然跪在殿外,只求父皇去见一见病中的母妃。
  后来如何,萧父便不得而知了,毕竟皇宫辛秘向来不是他们这些臣子能随意打听的。
  老爷,夫人,大少爷,宫里派人来传,说是有政事要去大少爷商议。一下人匆忙来报。
  萧母连忙道:快去吧。
  萧伯瑀轻轻颔首,便换了一身衣裳入宫。
  待他离开后,萧母神色有些疑惑,我看陛下挺看重伯瑀的,可为何在那一件事上,又偏袒陈家去了。
  陈家本就权势滔天,若不适时打压,岂不是助长他的气焰,终有一天,极有可能
  夫人慎言。萧父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萧母低声道:陛下如此轻描淡写地罚了陈伦,这如何不让人寒心?
  萧父目光深沉,他望着窗外的天色,缓缓道: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此举,我看另有深意。
  皇宫,御书房内。
  年轻的帝王正勾画着什么,见萧伯瑀进来,他探出个脑袋,微微一笑,你来了。
  萧伯瑀含笑道:臣,参见陛下。
  话一落地,一只狸猫从赵从煊怀中便跳了出去,他顿时急了眼,别跑,就快好了!
  可狸猫却不管,大半天不让它走动,可郁闷了。
  赵从煊身上的衣衫溅了些墨汁,看起来有些狼狈,一人一猫在殿内追跑起来。
  萧伯瑀见状,不禁莞尔。他轻咳一声,俯身拦住那狸猫的去路,伸手一捞,便将那毛茸茸的猫儿抱入怀中。
  入手还有些沉。
  赵从煊看了看,颇有些气恼道:你要是不乱动,早就画好了。
  被主子一顿数落,狸猫将脑袋埋在萧伯瑀的臂弯中,很是不想听。
  赵从煊看向被毁了的画作,头疼地捂了捂脑袋。他本来是一时兴起,想给狸猫画一幅画,可没想到,好几回画到一半都被它搅和了。
  萧伯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好几张纸上要么是墨渍斑斑,要么是烙下了好几个墨色的梅花印。
  这些梅花爪印从案几延到殿中各处,萧伯瑀神色一僵,他低头看去,果然,梅花印的源头正是他怀中的狸猫,而他的衣袖也被烙下斑斑点点的梅花印记
  萧伯瑀无奈道:臣先回府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