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太监神色焦急慌张,连忙回道:殿下不胜酒力,方才行酒令时喝了太多的酒
  月色下,赵从煊低首垂眉,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萧伯瑀道:若不嫌弃,我送殿下回府如何?
  小太监简直感激不尽,激动得连连点头,多谢萧大人!真是多谢萧大人了!
  可如何送赵从煊上马车却成了一个难题。醉酒的人身体昏沉,绵软无力,凭小太监那瘦弱的身躯,根本扶不稳赵从煊。
  为难之际,萧伯瑀轻声道:殿下,臣失礼了。
  旋即,他俯身将赵从煊打横抱了起来。
  怀中之人很轻,脑袋很乖巧地抵在他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轻轻拂了过来。
  萧伯瑀脚步一顿,旋即加快了脚步,将人送上马车后,他刚想松手,赵从煊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身体不住地往他怀中蹭去。
  殿下萧伯瑀眉头微蹙,正欲将人扶好。
  忽地,赵从煊呢喃道:冷
  长安的冬天刺骨的冷,虽然说酒能暖身,但赵从煊只有脸颊是温热的,手脚和身体像浸在冰水里一般。
  片刻后,萧伯瑀还是将人扶着坐好,而后将身上的氅衣披在他的身上,二人再未有身体上的接触。
  马车缓缓行至皇子府,赵从煊似乎清醒了些,他低头感谢道:多谢萧大人相送。
  语气较平日里多了几分清冷,萧伯瑀不以为意,只当殿下酒意还未全散。
  赵从煊披着那件氅衣,脚步还有些不稳地走回了府中,而此时的他,眼中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攥着手,神色晦暗不明。
  一旁的小太监道:殿下,奴才去煮些醒酒汤来。
  嗯。赵从煊轻轻颔首。
  脚边,白日里救下的那只小狸猫蹦跳着跑了过来,可似乎还是有些怯生,小狸猫往前扑了几下后,又往后退去,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赵从煊神色稍霁,目光落在萧府送来的一些藤编和诸多鱼干上
  萧府。
  书房内,萧伯瑀手里拿着一本治国策论的书,可思绪却飞远了。
  田安像往常一样,进房内续上热茶,却发现案上的茶都已经凉了,也没有喝过一口。
  大少爷,大少爷
  萧伯瑀缓缓抬头,何事?
  大少爷,时辰不早了。田安小心翼翼地问道:方才我喊了好几声,您怎么了?
  这实在不像是萧伯瑀平日的样子,即便是政务最忙时,也未曾见过他如此神色。
  无事,我再看一会儿书,你先退下吧。萧伯瑀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脑子里想的全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不应如此
  是。田安便以为他因朝中的事而烦忧,自然不敢再多言,续上一杯热茶后便退了下去。
  屋内,萧伯瑀手中的书久久没翻到下一页,墨字在眼前浮动,却始终入不了心。
  窗外一阵风从缝隙穿进来,案上的烛芯轻轻摇曳着,忽明忽暗。
  萧伯瑀放下手中的书,他执起茶盏,刚喝了一口,却发觉茶水早已凉透。
  第11章 祈雪禳灾
  十二月,长安城依旧无雪。
  金銮殿,早朝。
  启禀陛下,太卜署连续多日夜观天象,恐今冬无雪。太常寺卿周访手持玉笏出列,神色惶恐,臣请奏陛下于南郊圜丘祈雪禳灾。
  入冬以来,不止是长安,各地也没有下雪,史籍记载,倘若一冬无雪,那来年春天恐有瘟疫、夏天有蝗灾发生。
  这对整个江山社稷来说是一件大事,皇帝身为天子,必然不能置之不顾。
  更何况,民间流言满天飞,朝野上下人心躁动,将此天灾视为上天的示警
  皇帝皱了皱眉,神色稍有怒意,可还是压了下来,开口道:准。
  闻言,太常寺卿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不觉间,他的里衫都被身上的冷汗浸湿了。
  可这件事远远还没有结束。
  只要长安城一天没有下雪,这件事就像一柄铡刀,架在太常寺中的每一个人头上。
  紧接着,各大臣陆续上奏......
  早朝渐接近尾声,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大太监冯德全见状,尖声高呼: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地,宗正寺卿出列,朗声奏道:启禀陛下,七皇子已过正冠之年,却仍居宫外府中,按我大晟礼法,应当赐爵和封地,以彰天家恩典。
  殿中一静。
  这件事情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这个节骨眼提出。谁不知道,民间浮言四起,说皇帝薄情,不顾手足之情,甚至传言一冬无雪恐怕就是上天的垂诫。
  良久后,皇帝斜倚龙椅,微微眯起眼睛,指尖轻敲着扶手,缓缓道:宣七弟进殿。
  宗正寺卿早早派人将七皇子殿下请来,很快,赵从煊趋步进殿,他跪伏在地,臣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后,皇帝才微微抬手,平身。
  谢陛下。赵从煊缓缓起身,却不敢抬头直视天子,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皇帝目光扫过阶下的赵从煊,轻轻笑了笑,七弟快十六了吧,这件事是朕疏忽了,还记得从前时,你和昭华常在御花园下棋,如今昭华入嫁北狄,朕实在不忍你也离开长安。
  这样吧,朕就封七弟你为宁王,食邑三千户,赐宁王府,不裂土、不临民。
  满朝哗然。
  按祖制,皇子封王之后当离京就藩,如今皇帝既已经赐了爵位,却扣下封地,分明是要将人困在眼皮底下。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有商有量一般,七弟觉得如何?
  臣弟,谢陛下隆恩。赵从煊伏身领命,不敢有任何怨词。
  宗正寺卿闻言,躬身进言:陛下,按祖制,皇子就藩,以安社稷
  话音未落,皇帝便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此事朕已经有了决断,不必再议。
  宗正寺卿沉默片刻,心中无奈,但圣意难违,终是深深一揖,是臣遵旨。
  若不是宗正寺提及此事,朝中大臣怕是快忘了赵从煊这一个人,自然不会为了他劝谏而得罪圣上。
  殿中安静异常。
  忽而,萧伯瑀持笏出列,沉声道:臣有本启奏。
  皇帝抬了抬眼皮,唇角微微上扬,但眼角毫无笑意,萧相也来劝朕更改诏令?
  圣诏不可朝令夕改,萧伯瑀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
  臣不敢妄议。萧伯瑀略微抬首,声音不疾不徐:《礼记》有云:成人有德,当任之以事;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臣斗胆建议,可令宁王殿下领太常寺少丞一职,以全礼制。
  历朝历代中,不是没有皇子封王留藩的情况,但为了不损天家威严,不让臣民以为,当今天子是个连手足之情都不顾的昏君。
  通常情况下,皇帝会任免留京王爷一个无关政权中心的官职,而太常寺主祭祀礼乐之责,再合适不过了。
  是礼制,也是人心。
  皇帝面色微冷,良久后,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也罢,宁王暂领太常寺少丞之职,协助冬祭祈雪事宜,不得有误。
  赵从煊道:臣弟领旨。
  早朝过后,宰相府。
  大人,太常寺卿周大人求见。长史王横进来禀报。
  萧伯瑀闻声抬头,隐约知道周访的来意,便道:请他进来。
  见到萧伯瑀后,周访躬身行礼,萧大人。
  周大人不必多礼。萧伯瑀示意他坐下,可是为冬祭祈雪一事而来?
  正是。太常寺卿周访面露难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命宁王协助冬祭之事,下官不知该如何安排
  萧伯瑀道:按惯例安排便是,宁王殿下虽领少丞之职,但毕竟是初次接触祭祀事宜,周大人多费心了。
  可周访欲言又止,眸光时不时瞥向萧伯瑀,宁王身份特殊,下官担心
  萧伯瑀缓缓道:宁王殿下是奉旨协助,周大人只需按礼制行事即可。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周访这才告辞离去。
  周访此番前来,是为了试探萧伯瑀的态度,若宁王在冬祭祈雪出了茬子,亦或是皇帝对宁王起了杀心,太常寺上下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