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乔潇潇自然是不肯离开的。
  当护士喊到缴费时,乔潇潇立即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即便杨绯棠就在身旁,她还是慌乱地掏出了兜里所有的钱。颤抖的手指一用力,那些被雨水浸湿的纸币和硬币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有叠得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也有皱巴巴的零钱,几枚硬币在地上打着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乔潇潇慌忙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那些湿漉漉的钞票时微微发抖。这些钱,是她省吃俭用、一点一滴攒下的全部家当,如今,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姐姐能好,她怎么着都行。
  想到那场景,杨绯棠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这孩子真是不容易,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了。
  楚心柔的目光落在床边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乔潇潇眉头紧紧地蹙着,有几缕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边。看着看着,楚心柔只觉得鼻腔里泛起一阵酸涩。
  她啊。杨绯棠摇了摇头,倔死了,从送你到医院就一刻不停地忙前忙后,连湿衣服都顾不上换。我让她走,她就是不走,一定要等你醒来。
  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自己都瑟瑟发抖了,就那么倔强着不肯离开。
  一股暖流涌上眼眶,楚心柔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乔潇潇的发顶。
  指尖才刚触及发丝,睡梦中的乔潇潇就猛地惊醒,她睁着通红的眼睛,姐姐?
  天知道,这两天,她有多害怕。
  那年妹妹糯糯高烧不退烧坏了嗓子时,乔潇潇也只是个才十岁的孩子。
  她永远记得妹妹最后那声嘶哑的姐姐,像一把钝刀,日日夜夜凌迟着她的心。
  她害怕楚心柔也出事。
  楚心柔点了点头,眼神虚弱却温柔,乔潇潇却仍不安地又唤了一声,死死盯着楚心柔:姐姐?
  她的声音里满是惶恐与不确定。
  楚心柔知道乔潇潇的过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我在,没事的,好了,潇潇,我没事了,嗯?
  这话终于让乔潇潇一直紧绷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她咬着唇,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重重地砸在楚心柔的掌心里。
  【作者有话说】
  那眼泪也砸在了楚心柔的心里,她再也没有放开过。
  16
  第16章
  ◎你想潇潇了?◎
  楚心柔输液后症状缓解了不少,第二天虽还有些轻微咳嗽,但已无大碍了。
  她看着忙前忙后的乔潇潇,轻声催促着:潇潇,你先回去吧,我真没事了。
  这些天她注意到乔潇潇电话不断,知道她原计划30号就该回家的,怕她为难。
  乔潇潇却置若罔闻,全神贯注地核对医生开的药单。她将药盒一字排开,用笔在每个药盒上仔细标注服用时间和剂量。
  一旁的杨绯棠翘着二郎腿修剪指甲,漫不经心地说:这几天你跟个大眼乌贼似的盯着,累坏了,差不多行啦。有你杨姐姐在这儿看着呢,还不放心?
  乔潇潇闻言放下药盒,幽幽地瞥了她一眼:昨天晚上,你把晚上吃的药跟白天混了。
  杨绯棠修剪指甲的动作一顿。
  我给她调好的温水,也被你喝了。
  杨绯棠:
  楚心柔在一边笑出了声。
  一直到3号,楚心柔的身体才恢复的差不多,只剩下断续的咳嗽了,乔潇潇终于放下心回村。
  临别那天,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门廊上。楚心柔站在门口,目光追随着乔潇潇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杨绯棠倚在门框边,指尖夹着的香烟升起袅袅青烟。
  这下可好了。杨绯棠轻笑一声,将烟头按灭在门边的花盆里,我看那丫头把整颗心都系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再不好好照顾自己,可有人管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心柔一眼。
  楚心柔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抿着唇没有说话,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这些天来乔潇潇熬红的双眼。
  那天,她输液完毕后,第一时间要把验血加挂号费的钱还给乔潇潇。
  乔潇潇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什么都不说。
  当时,杨绯棠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她张了张嘴,那句放心吧,你楚姐姐有的是钱都到了舌尖,却被楚心柔一个轻拽截住了。
  楚心柔的指尖很凉,力道却温柔。杨绯棠侧目,看见她微微摇头时。
  她太懂乔潇潇了,知道这份固执背后,这一次藏着的不是脆弱的自尊心,而是笨拙又炽热极力想要付出想要对她好的真心。
  大巴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乔潇潇靠在座椅上,终于放任自己闭上了酸涩的双眼,连日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在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这几天的守候耗尽了她的精力。可说实话,除了想念妹妹和大伯,她并不想回家。即便楚心柔的病情已经好转,她的心却始终悬着,总想再多看顾一会儿。
  命运的安排总是奇妙。
  不知何时起,对楚心柔的牵挂就像一粒种子,悄然落在乔潇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车窗外的阳光透过眼皮,在乔潇潇沉睡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才离开月余,小山村却已显出几分陌生。
  乔潇潇到大伯家门口的时候,心底本能的绷紧,开始紧张,她站在门口好半天,才吱的一声推开了门。
  院子里,阳光斜斜地晒着簸箕里的豆角,黄素兰正抱着糯糯坐在小板凳上,听见动静猛地抬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都几号了?!你还知道回来?!
  糯糯看见姐姐的瞬间,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挣开黄素兰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扑向乔潇潇,脏兮兮的小脸在姐姐裤腿上蹭出一道道灰印。她急切地比划着,眼里盛满了一个月的思念。
  姐姐,我好想你!
  自乔潇潇走后,这个家便乱了套。黄素兰原以为这丫头平日带娃喂猪、洗衣做饭都是顺手的事,真等人走了才惊觉,那些看似轻松的活竟能累断人的腰。
  眼下正值秋收,乔半山整日泡在玉米地里,更让黄素兰积攒了满腹怨气。
  真当自己是城里金凤凰了?她啐了一口,10班吊车尾的书有什么好读?白糟蹋钱!
  乔潇潇弯腰抱起妹妹,用袖子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污渍,对身后尖利的咒骂恍若未闻。
  她抱着妹妹进了屋,打来温水洗澡。糯糯坐在木盆里,水珠顺着她瘦小的肩膀滚落。换上新衣裳后,糯糯兴奋地在床上蹦跳,突然揪起自己一缕头发嗅了嗅,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
  姐姐洗的,香香的。
  屋外,木盆里堆积的衣物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袖口和领子上的污渍已经凝固成顽固的痕迹。乔潇潇蹲在井台边,搓衣板抵在腰间,肥皂泡沾满了她的手臂。随着每一下用力的揉搓,井水渐渐变得浑浊。
  月光悄悄爬上晾衣绳的时候,晾晒的衣物随风轻轻摆动,乔潇潇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磨得发红。
  灶膛里的火渐渐熄灭时,乔半山扛着镰刀跨进了院门。镰刀上还沾着玉米叶的碎屑,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他看见灶台边忙碌的身影,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回来了?
  那笑容里掺杂着太多东西欣慰、歉疚、还有这一个月来积攒的无可奈何。自从潇潇去上学,这个家就像断了发条的钟,怎么走都不对劲。
  敏感如乔潇潇从大伯的笑容中读懂了一切,她紧低着头:嗯,吃饭吧。
  因为大伯在,乔潇潇是能上桌吃饭的,她跟以前一样,缩在角落,粗糙的豆饭刮得喉咙生疼。
  她小口小口地咽着,连菜汤都不敢舀。乔半山突然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油花在米饭上晕开:书读的怎么样?
  乔潇潇不敢吃,把排骨夹到了妹妹碗里。
  黄素兰把腌菜碟子摔得砰砰响:瞧瞧,才出去几天,连家里的饭菜都入不了眼了!
  正在啃骨头的糯糯听见妈妈的话,把手里的吃剩下的骨头扔向她,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
  坏妈妈!
  乔潇潇低着头,抿着唇,说:还好。
  跟同学们相处的还好么?
  嗯。
  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又熬夜看书了吧?
  嗯。
  乔半山问什么,乔潇潇都低着头,一直到他问,楚心柔怎么样,对你好吗?
  乔潇潇抬起了头,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黄素兰冷嘲热讽:哟,给点甜头就找不着北了?城里人能有什么好心?表面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指不定干什么腌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