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刘秉咬了咬牙,缓缓说道:“好,我信你。”
  “来人!”张燕一听到这句回复,直接站了起来,“速速扎一副坐轿,将陛下护送下山。”
  倒霉的陛下不仅没能跟王匡会合,还把脚给崴了,张燕是挺想笑的。
  但这个时候,还是给陛下留点颜面吧。
  以陛下的尊贵,也不适合让人直接将人背下山去,干脆就地取材,给他扎个坐轿,从山上抬下去。
  等下山之后,就让人将推车改改拼拼,弄出一辆简易的马车来。腿脚有伤的人不便骑马,也得有个坐下安歇的地方。
  至于再往后的事情,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
  “将军,你说陛下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孙轻目送着几名兵卒把刘秉小心抬到了“坐轿”上,往山下走去,终于松了口气,又凑到了张燕的身边。“他都那么摔了一跤,居然还是这样流光溢彩的。”
  虽然先挨了一记白眼,谴责他先前没盯住人,孙轻也只是摸了摸后脑,嘿嘿一笑,又再问了一次,“将军,我是真想知道。”
  张燕摆了摆手:“这问题你别问我,你问陛下去。”
  孙轻小声:“我看陛下还在心烦呢。”
  张燕气得一脚就把孙轻往山道一边踹了出去:“我也很心烦的。”
  现在确认了陛下的身份,也让他暂时愿意待在军中,总算是少了个让人反复质疑的问题,可麻烦也接踵而来了。
  西凉军的将领董卓已抢先入主洛阳,占据了优势位置,比他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张燕也没这个自信能在正面战场击溃董卓,完成护驾回京的重任。
  好处果然是和贡献挂钩的。
  但他转念一想,京中不止是董卓,还有那什么四世三公的袁氏,平定黄巾之乱的卢植朱儁等人,还有先前被何进征召入京的一众豪强,没道理是他一个贼匪出身的人先行动起来。
  这说出去也太可笑了一点。
  最多就是在回到军营中后,听到士卒来报的陛下有请,他整了整衣服,掀帘而入,来得格外迅速。
  刘秉已简单擦洗了一番,抹去了脸上手上的泥灰,端坐在帐中,看起来依然是那位仪态不凡的少年帝王。
  张燕俯首:“陛下有何吩咐?”
  “我……朕想往京中送一封信,告知平安。”
  张燕答道:“那好,我这就让人取来纸笔。”
  他眼中厉光一闪。果然,皇帝就是皇帝,现在虽然因为局势所迫,相信了他的话,还是要往洛阳谋求其他的助力。不过,有这算盘也无妨,总比只知道消耗军中粮草,让人觉得舒坦得多!
  眼见张燕转身要走,刘秉连忙补充:“不,不仅要纸笔,还要再来一个会写字的人!”
  张燕狐疑:“……会写字的人?”
  怎么,皇帝难道会跟他们一样不识字吗?
  刘秉后背紧绷,口中却是振振有词:“朕的字帖,宫中足有数百份之多,万一信件被董卓截获,就全完了。这份信不但要隐晦地报平安,还要用旁人认不出的字体笔画!”
  原来是这样。
  张燕的疑惑顿时打消了,让人将他身边的那位文士叫来了此地,向刘秉介绍:“此人是我在常山真定举兵时跟随于我的,姓赵名谦,略读了点书,比我们认的字多,您有代笔之事,就交给他吧。”
  刘秉点了点头,见赵谦已经拿起了笔,继续说道:“这封信,除了得让人看不出是朕送出去的,还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送到尚书卢公手里。”
  他拿出了自己先前下山路上就已想好的借口:“卢公早年间开学授课,收过一个学生,乃是大汉宗室之后,朕曾略有耳闻。就用他的名义送信吧。”
  “他的名字,叫做刘备。”
  第6章
  卢植展开了面前的布帛。
  这是一份突然送到他面前的来信,就连送来的方式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像是有人趁着近来城中大乱,让信使混在了各方走动的人马当中,在他浑然未觉的时候,将信送到了他的府上。
  展信就见,信首写着几个字:
  “备敬呈师长——”
  来信的人,还真让卢植意想不到,竟然会是刘备。
  “刘备刘玄德……是先生在缑氏山授课时的门徒?”书童听到卢植念了两次这个名字,出声问道。
  卢植颔首,称了句“是”。
  先帝在位时的熹平年间,卢植在洛阳担任了几年博士,大儒的名声日益广播,就在缑氏山中开设了学堂,吸引来了一众学子。
  因他自己出身幽州,对从幽州来缑氏山的几名学生印象格外深刻。
  出身辽西的公孙瓒因为相貌俊朗,能力出众,得到了当地太守的赏识,不仅被太守招为了女婿,还得到了资助,前来他门下就学。
  刘德然祖上有汉氏宗亲血统,在辽东也算资财丰厚,带着一众仆从来了洛阳。
  与他同宗的刘备则是听从母亲的建议外出行学,来到了他的门下。虽因父辈早亡家道中落,但他举止气度不凡,得到了刘德然父亲的资助,得以维系学业。
  还有……
  算起来,那段授课于缑氏山的日子,距离如今,竟然已快有十五年了。
  书童低声嘟囔了一句:“还算他有良心,知道在这个时候慰问先生。”
  “唉,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卢植苦笑了一声。
  窗口映入的日光,照亮了卢植发间横生了不少的银丝。京中接连发生的大事已让他极快地衰老了下去。就连抓握住来信布帛两端的手上,也又多出了几道褶皱。
  “奇怪……”
  奇怪得很。
  卢植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这书帛,极力在印象里寻找和刘备有关的记忆,仍没和这封书信上的字对上号。
  刘备的字虽称不上名家所授予,也自有特点,眼前这封信的字,则充其量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与粗通文墨的人写出来的并无太多不同。
  若是为了表达对昔日恩师的慰问,本不该由他人代笔。
  总不能是多年未见,刘备在什么时候把手给伤了。
  更奇怪的还是送信的时间,按理来说,不该送来得这么快。
  卢植心有疑惑,却不愿在仓促之间给人随意做出个判断,还是先继续看了下去,就见这信上当先提到的,是他在门下求学时的表现。
  “……备年少之时,喜狗马、妙音、华服,不甚爱好读书,于先生有愧……”
  凑过来的书童听到这段,顿时笑了出来:“这话也亏他说得出来。”
  卢植也在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仿佛想到了彼时的情景:“他彼时才不过十五岁,轻财好义,又不以家境自鄙,也算是个豪侠脾性的人物。但这不爱读书,确实该有愧。”
  幸好卢植的学堂效仿的是洛阳太学,又不是非要人人都在这里学成出口成章的大才,不必拉着刘备耳提面命,强迫他好好读书。
  他爱混就混吧,起码还混出了几个交情匪浅的好兄弟。
  卢植随后往下看去,就见“刘备”继续在信中写道。凭借着早年间在卢植门下读书的经历,在黄巾起义时,他也有幸领了一路兵马平叛,立下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军功,受封安喜县县尉。
  可惜,随后朝廷有令,要把他们这些因军功做官的人赶走,派来了个督邮找他们的麻烦。
  他这人脾性耿直,直接把督邮绑起来打了几百下,弃官而逃了。
  卢植:“……”
  书童也惊了:“这事都写在信里,是真不怕您觉得他做事不顾后果?”
  也太不拿他们当外人了吧!
  这信,仿佛是在竭尽所能地将这些旁人不一定了解的黑历史,就这么一股脑抖了出来,只为了证明自己是这个人。
  可不对啊!谁写信是这样的!
  随后写的内容就更是奇怪了。在说完了这一切后,他写道,自己今年将至而立之年,身体康健,处境安全,麾下的兄弟也是勇武之将,不知老师有无门路,给他一个为朝廷重新效力的机会。
  “所以……他是来向您求官的?”书童有些茫然地睁大了嘴巴,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未必。”卢植皱着眉头,低声吩咐道,“去找几个人问问,他自弃官而走后又做了什么?”
  若只干了鞭打督邮随后跑路的事情,应该也没这个脸面来写信给他。
  可卢植又怎么会知道,写出这封信的人根本就不是刘备,而是一个穿着龙袍、装上了皇帝的家伙。
  在送出这封信前,张燕还让负责写信的赵谦把信念了一遍给他听听。他满心以为,“少喜狗马华服”的人是皇帝,鞭打官员的人是皇帝,在向卢植报平安的也是皇帝。他完全是借用了宗室出身的人在代指自己。
  至于什么“麾下的兄弟也是勇武之将”?
  看看,他张燕不就是这个勇武之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