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银角魔莫度余砸完一切,无助地站在殿中央,犄角耷拉,惊恐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皮肤正在枯萎。
  原本强健有力的手掌,就在方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干瘪,血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蚕食。
  再这么下去,他会只剩下一层皱缩的皮。
  “怎么回事……我的修为……”莫度余声音嘶哑、惊惧。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余光落到石窗外落进的月光,他猛地抬头,眼瞳赤红,面部肌肉痉挛抽动。
  血月当空。
  圆月高悬,晕红了天边,红色光影悠悠洒落。
  莫度余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
  “毒沼老怪,是她的听心蛊……”
  他嘶声低语,颓然无力,宛若八旬老人。
  毒沼老怪向来爱蛊如命。
  不过此命是他人的命。
  除非下蛊之人死,或者中蛊之人亡,否则听心蛊不死不灭。
  听心蛊若是受了伤,会反咬主人,把下蛊人的功力当补药吃,等养好了伤,又会继续作妖。
  当时夕阳西沉,毒沼老怪姿色迤逦,倚着块残碑,说得轻松惬意,莫度余并未在意。
  在他看来,下蛊的目标不过是个正道中,不足为道的小弟子,修为浅薄,伤不了蛊虫分毫,大不了她命丧黄泉,连带着蛊虫一同消亡。
  横竖都波及不到他自身。
  上个月圆之日,莫度余枯等了整宿,蛊虫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
  他以为那弟子没本事出魔宫,来寻他拿药缓解,已经死了。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正道弟子,竟能将听心蛊逼至濒死之境,不得不蛰伏起来。
  当下正值月圆,他的修为正被那蛊虫源源不断地吸走,浑身颤抖。
  可他不需要了啊。
  天魔已倒向正道。
  -
  胖猫不在,没了小伙伴玩耍,乌鸦再次情绪低落,独自飞上枝头,举头望明月。
  小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此时,江跃鲤独自坐在圆凳上,单手支颐,垂头看桌上的镜子。
  婆娑树影间,一轮圆月高悬。
  忽然,一个黑影山道一掠而过,行动鬼祟。
  咦?
  江跃鲤来了兴致,灵力微动,操纵树梢漂浮的金色眼瞳,镜中景象随之移动。
  那黑影身形矫健,刻意避开月光,专挑暗处行走。
  江跃鲤心中警铃大作:大胆贼人,赶来栖梦崖作祟。
  眼瞳悄然尾随。
  那人钻进密林深处,那处枝叶繁茂,缠住了眼瞳,挡住了视线,镜面影像变得一片黑沉。
  江跃鲤看不见当下情形,但是可以听到。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嗓音清脆,又有几分骄纵。
  江跃鲤指尖一抖,灵力失控,眼瞳猛地一冲,终于挣脱束缚,却朝着那两人飞去。
  她连忙紧握拳头,收紧灵力,止住冲势。
  这声音一听,她便认出来,那黑
  影是安霞霞。
  她深夜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在与谁密会?
  难道她也是细作?
  “我听说青鸾宫已败,专程来接你回去。”男子嗓音低沉浑厚,听着很踏实。
  几经调整,借着枝叶与黑暗的遮掩,眼瞳终于寻到最佳视角。
  底下两人的身影一览无余。
  与安霞霞密会的,是一个体格健硕的汉子,隔着衣裳,也能看得出来胸肌发达。他的身量高大,安霞霞高度只到他肩膀。
  藤蔓自树上垂落,安霞霞立在一旁,低头沉默。
  那男子抬手拂开藤蔓,往前走几步,双臂展开,将安霞霞紧紧搂入怀中。
  娇小的她,几乎完全被那宽厚的胸膛包裹住。
  原来是情郎。
  镜中画面微微晃动,江跃鲤朝一旁的碟子伸手,捏起一块特制果脯。
  林中气氛沉寂片刻。
  安霞霞突然炸毛般弹开,两人动作不太自然,瞬间同时变成两只熟透的虾子,从耳根红到脖颈。
  江跃鲤嚼着果脯,将镜子拿起来:哇,是纯爱。
  “青鸾宫没了,但你当九霄天宗是吃素的吗”安霞霞声音打着飘,有些颤抖。
  江跃鲤怀疑她是被气的。
  “我请命来栖梦崖时,宗内点了我的魂灯。”
  得益于这几日,对那本伪百科全书的深度学习,江跃鲤了解了魂灯的作用。
  所谓魂灯,一般分为两类。
  一类如同命牌,只是作生死感应之用。
  另一类则阴险得多,以心头血为引,将神魂与灯芯捆绑在一起,魂灭灯熄,灯灭魂散。
  以安霞霞话音里,那压不住的颤意来看,应当是第二种。
  原来她是被吓的。
  那男子道:“我会想办法救你。”
  “你疯啦!”安霞霞急得直跺脚,“若是被宗内的人听到,你自己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我不用你救,你可别把自己搭上了。”
  “那我等你任务完成,再来接你。”
  “我不需要你等,我在栖梦崖过得很好,”江跃鲤透过镜子,看到那男子眼神逐渐暗淡。
  安霞霞咬咬牙,语气变得决绝:“江师姐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我愿意一辈子都会在这里度过……”
  哐当一声,镜子砸落桌上,瓷碟也挥落在地,果脯散落一地。
  江跃鲤不是因为惊讶而脱手,而是她实在握不住了。
  剧痛来得猝不及防。
  从腕骨开始,一瞬间便遍布全身,痛得她浑身肌肉痉挛,冷汗涔涔。
  这种痛她并不陌生,和一个月前的一模一样。
  妈蛋!
  又是那个杀千刀的银角大王!
  第70章 居然不管她。
  蛊毒犀利,体内气血翻涌,江跃鲤连忙于地上打坐,运转灵力压制。
  那蛊虫触及灵力,却不闪不躲,几乎算得上是挑衅的态度,与她直接对峙。
  江跃鲤从未想过,一个虫子居然能够如此嚣张。
  她咬紧牙关,双手掐诀,与它掰起了手腕。
  眼看着蛊虫即将被逼退至手腕,它却似乎有灵智般,见正面斗不过,便开始狡猾地爆发毒素干扰江跃鲤,乱窜起来,瞬间逃了去。
  江跃鲤屏息凝神,神识内窥,紧跟不舍。
  她双目紧闭,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掐诀的手还算平稳,脑中也保持着清醒。
  可那蛊虫愈发焦躁,忽地似发了狂般,愈发横冲直撞起来,毫不顾忌地肆虐。
  江跃鲤闷哼一声,不得不分出一半灵力,护住心脉。
  这般束手束脚的对抗,让她处处受制。
  这场拉锯战打得难分难解,你赢一场我胜一轮,折腾得江跃鲤满口吐血,浑身狼狈。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虽说那蛊虫杀不了她,这样折腾一晚上,也是够呛!
  再次暂时用灵力困住了那蛊虫。
  江跃鲤双手撑着案几,艰难起身,可双腿绵软,像被高温软化的塑料般扭动几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稳住身形后,她手背按在唇角,抹去血迹,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外挪。
  书房的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屋内漆黑一片,哪有半个人影。
  “真的……不在啊……”
  江跃鲤没有有半分迟疑,立刻便转身,朝院外走去。
  夜风掠过梧桐树梢,沙沙作响。
  她身形猛地顿住,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蛊虫反扑了,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心口炸开,炸得她两眼昏花,眼前的景象不断的转圈圈。
  这一轮,是蛊虫的主战场,攻势凶狠,江跃鲤蜷缩成一团,颤抖着手掐诀,见招拆招,与它斗智斗勇。
  树梢上,乌鸦正在对月伤怀,听到树下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有个人睡在树下。
  它展翅飞下,落到江跃鲤身前,还未开口,便被她的惨状吓得炸了毛。
  江跃鲤奄奄一息,碎发黏在苍白的脸上,身前一滩血迹猩红,触目心惊。
  乌鸦连着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江跃鲤回应。
  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它绕着江跃鲤转了两圈,张开爪子试图抓住她的衣领。
  可它那点力气根本不够。
  它惊慌失措,毫无章法地煽动翅膀,歪歪扭扭地朝袁珍宝厢房飞去。
  乌鸦前脚离开,江跃鲤便睁开了双眼。
  在她的周旋下,体内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已然稍稍平息。
  在这场惨烈的拉锯战中,双方都变得疲惫不堪,愈发虚弱。
  虽说攻击不再一如当初的凶猛,却愈发刁钻阴毒,双方都朝着对方的弱点猛打。
  江跃鲤不明白,这蛊虫为何如此执着于此类两败俱伤的勾当,像个亡命之徒,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退让半分。
  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继续去寻袁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