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重折陌神色未变,眸如寒潭,静得不泛一丝波澜。
  即便眼前两人姿态亲密,他也只是淡淡一瞥,连眉梢都未曾挑动半分。
  不愧是宗主门下第一弟子,见惯了大风大浪,表情管理满分。
  手上的力道忽地加重,江跃鲤不得不将视线收回。
  她指尖微蜷,定了定神,将思绪重新拉回正事。
  青鸾宫是曾经威名一时的仙府,如今却衰败得近乎荒谬。
  这百年来,青鸾宫一度衰落,甚至几千年来把持的祭献盛典,也丢失了主持仪式的资格。
  主持盛典的人,换成了重折陌。
  即便是凡人几百年权贵世家的衰败,也能够苟延残喘百年,可青鸾宫这样的存在,怎会短短数载就沦落至此,后继无人。
  到最后,偌大的仙府,只剩一个宫主在欲海里沉沦,荒唐度日。
  起初,江跃鲤以为他是纵欲过度,自毁根基。
  可这青鸾宫宫主那不叫纵欲,那叫双修啊,采补他人精元为己用,又怎会将自己掏空?
  除非……
  她抬眸,直视重折陌:“青鸾宫的没落,是你的手笔?”
  重折陌唇角微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他们不过是……”
  他嗓音低缓,字字如冰,“抵不住欲望、贪念,死在了规则之内。”
  原来,重折陌和袁珍宝一柔一刚,却是殊途同归。
  而后她又问了些具体煎药的要求,重折陌告知她,一切从简,唯一的要求,便是煎药之人。
  至于为何,他还未来得及言明,凌无咎就寒了脸色。
  两人一来一回,言笑晏晏,满室和煦,凌无咎的忍耐到了极限。
  凌无咎手指修长,搭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声响极轻,却像惊堂木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止住了话音。
  重折陌离开后,江跃鲤和凌无咎一前一后,沉默无言,回到房内。
  江跃鲤素手解开药包,将其摊在软榻矮几上。
  虽说重折陌应当不是图谋不轨之人,但她还是想谨慎些。
  于是决定先按照药包里夹着的药方,检查一遍里面的药,再去煎药。
  回到房中,江跃鲤掏出师父给的药书,对着目录查询。
  这药方药名大多拗口,复杂,看得江跃鲤脑壳疼。
  在加上这药,这图片,一眼望去,都是褐的、青的、灰的,哪有什么不同。
  她现在对比药材形状,跟男生看口红颜色一样,除了个别比较突出的显眼包,其余的看起来大差不差。
  要命!
  江跃鲤烦躁地抓了抓发髻,几缕青丝被她揉得有些乱。
  可刚刚才不满凌无咎过多干涉她的社交,现下再去找他帮忙,似乎有些不妥。
  纠结了好一会后。
  她决定硬啃。
  小半个时辰过去,她才勉强确认了一味。
  而案头摊开的药包里,还有二十几味等着辨认。
  照这速度,怕是要查到好几天……
  江跃鲤咬着一片药材,支颐发愁,忽觉身后袭来一阵清冽气息。
  她还未回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越过她肩头,指尖点在药书一处。
  背脊微微一沉,结实宽大的胸膛贴了上来,如同一道沉稳的屏障,将她牢牢圈住。
  她下意识要转身,却被他的大掌盖住天灵盖,一拧,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将她扳回原处。
  他嗓音不疾不徐,凉而润,“我教你认。”
  教?
  这个词在江跃鲤这里早已算不上纯洁,连续两次都是,她实在忍不住多想。
  于是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烛火轻晃,江跃鲤的手一直按在书页上,影子在墨字上晃动。
  凌无咎看了眼药方,准备翻页,才发现她心不在焉。
  他不动声色拢住江跃鲤的手,将她的手移开。
  “能看出这两者的区别么?”他的声音清冷,低沉,显得格外沉静。
  江跃鲤定了定神,看向他指着的两幅图,都是寥寥几笔勾勒的草药,旁边配着晒干后的模样,枯褐叶片蜷曲,形状几乎相同。
  她诚实地摇头。
  凌无咎垂眸,指尖点在其中一副图上:“看叶脉走向。”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指尖沿着书上的纹路缓缓移动,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居然真的只是教她认药材。
  屋内药香浮动,干枯的陈药气息混着淡淡新鲜药材清香,莫名让人心神安宁。
  江跃鲤放松了肩背,目光随着他的指引游走。
  他教得很有耐心,条理清晰,真像一个经验老到的夫子,技术比那段记忆里的他,要纯熟不少。
  所以他之前有教过谁?
  凌无咎的体型比江跃鲤的大了一圈,他贴在她背后,双臂环着她,分明是很温馨场面,江跃鲤却隐隐有种被围剿之势。
  “这里。”他突然捏了捏她手指,下颌抵在鬓边,微微侧首。
  又继续问道:“我脸上有药材?”
  江跃鲤猛地回神,将心中的怪异感压下。
  他的面容在烛光格外清晰,眉骨深邃,薄唇微抿,若是再架一副金丝眼镜,准是那种清冷又禁欲的感觉。
  江跃鲤近来摸索出一个规律。
  凌无咎的欲望与失控,就像一架微妙的天平。
  可若是用将他喂得餍足,满足了欲.望,那天平便会由失控那头,沉沉坠向理性的一端。
  正想着,江跃鲤抬手,啪的一下,掌心干脆利落地按在他的俊脸上。
  还是有例外的情况——
  比如对视太久,理
  性的天平砝码会衰减得极快。
  盯着江跃鲤的手片刻,凌无咎低低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江跃鲤刚要放下心来,却见他将书本慢慢合上,牢牢按住她准备外移的身子,手臂绕过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接下来,江跃鲤晕头转向,对凌无咎的能力满怀敬畏。
  她呼吸有些不畅,才伸着脖子探出头来,还未喘上几口气,谁知密密麻麻地吻又落了下来,力度强悍,仿佛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将她密不透风地裹着。
  等她喘匀气,几乎已经是一条废鲤了。
  事件的发展有些失控。
  再这么下去,她真要虚不受补了啊。
  “你就是你。”凌无咎捏了好几下她的脸颊,皮肤细腻,滑溜溜的,捏起来手感应该不错。
  他的声音沉静,像在认真陈述某种真理“任何人都不像你,你也不像任何人。”
  江跃鲤敷衍地点头。
  凌无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黑眸幽深,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表情都拆解剖析。
  江跃鲤能看得出他的期待,期待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像完成作业那样,长篇大论地论证他这句话的真理性,最好还能引经据典。
  今朝有酒今朝醉得了,还想海誓山盟,天长地久,她觉得他是做上瘾了,是个变态。
  她在思索他近日异常亢奋的缘由。
  可能是她心血来潮的撩拨,
  可能是重折陌那药方里混进了什么虎狼之药,
  思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
  他多半是有那什么瘾。
  次日清晨。
  两人继续研究药方。
  准确来说,江跃鲤趴在软榻上看闲书,凌无咎在一旁确认药方。
  凌无咎翻书很快,哗啦啦地,很快便将方子所有的药核对完毕。
  江跃鲤没料到,他连那样晦涩难懂的药书都翻完了,她这边的进展却缓慢无比。
  甚至可以说毫无进展。
  她将这本伪百科全书粗略翻了大半本,也没翻出千年前,那位天剑峰大师兄的爱恨情仇。
  看来那位说书先生到处造谣,没被打死,只是个狡兔三窟的小能手,不是活了千年的隐士高手。
  江跃鲤掌心向上,托着封面,啪地将伪百科全书合上,收了起来。
  第68章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当药。……
  眼前这本药书,才是隐世高人所赠。
  袁珍宝和安霞霞第一次见到此书时,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到江跃鲤随手放到桌上时,磕到书角,还满脸痛惜。
  那时她才知道,这书中收录的药材之全,注解之精妙,比宗门藏书阁里那些传世药典还要完备。
  是传说中,那本失传的药典。
  江跃鲤倒不觉意外。
  她那便宜师父来历成谜,本就不是寻常人物。
  既然如此,随手给出的典籍是好东西,也十分合情合理。
  江跃鲤从腰间解下储物袋,灰扑扑的,表面已经磨出了毛边,乍看跟市集上三块低阶灵石一个的货色没什么两样。
  一睹袁珍宝和安霞霞的储物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不起眼的储物袋也并非凡品。
  巴掌大的布袋里,能塞进一方小天地,还能装活物。
  怕是连宗门长老见了都要眼红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