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想伸手扶起母亲。
  就在他手即将触碰到蚕姬时,变故陡生。
  “别碰我!”
  蚕姬突然尖叫一声,猛地挥开凌无咎的手。
  她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激动而扭曲,精心描绘的柳叶眉高高扬起。镶宝石的戒指划过凌无咎的手腕,立刻留下三道细长的红痕。
  红痕又在一息间愈合。
  陡然一声厉喝,惊得榻上的江跃鲤猛地一颤,从朦胧睡意中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忽然吵起来了?
  她撑起身子,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眼中带着些许迷茫。
  殿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她看见凌无咎立在殿中央,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却莫名给她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在他脚边,蚕姬直挺挺地跪着。
  方才还虔敬祥和的面容,此刻狰狞得可怕,似乎每一个毛孔里,都渗着刻骨的寒意。
  她仰着头,相似的眸子死死盯着凌无咎,目光中翻涌着令人心惊的复杂情绪。
  凌无咎无悲无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怪物……”
  蚕姬看着已愈合的手腕,嘴唇颤抖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第30章 好巧,你也下地狱啦……
  “擅自出门?!”
  蚕姬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手指用力抓着光滑地面,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白。烛火剧烈摇晃,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抖动。
  “你怎么敢的?”她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恐惧与憎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还要害死多少人?啊?”
  蚕姬的情绪,像一个承受了极大压力的堰塞湖,长久压抑的洪流终于破开了极限,缺了一口,这个缺口越来越大,里面的水奔涌而出。
  几乎将两人淹没。
  窗外灯不火通明,凌无咎静立窗前,背对着光,江跃鲤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最好给宗门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了弥补这一次的过错,我已经答应他们,你明日再举行一次仪式。”
  “你记住你的身份,生出不该有的妄念,只会毁了这一切!你注定要永远属于这里,这辈子只能待在这里!”
  蚕姬那些尖利刺耳的话语,不断往耳朵里钻,实在太过于呱噪,即便是一旁的听众,江跃鲤也觉得耳朵有些受罪。
  这回忆如果有快进键就好了。
  再不济,有音量键也不错。
  “无论他们对你做什么,你都要无条件接受!这是你应该承受……”
  蚕姬的话戛然而止,随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呼——”终于安静了,江跃鲤收回手,这轻轻一弹,威力还不小,修为果然是个好东西。
  看着咳得满脸通红的蚕姬,她略带惋惜地咂了咂嘴,打心底可惜刚刚那一块糖。
  糖是白天逛街时,她觉得味道不错,多买了几块的。
  就这么浪费了一块。
  蚕姬缓过劲后,惊愕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以为是凌无咎出的手。
  在她根深蒂固的认知里,他永远都该是温顺的、逆来顺受的。可此刻,她分明感受到,某种令人心悸的变化。
  凌无咎面容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她身前,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光。
  蚕姬惊恐万分,她还想说些什么。
  可某种本能的警觉让她浑身战栗。眼前这个她从小看大的人,周身散发着陌生的危险气息。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睛,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里面再找不到半分往日的顺从。
  自从发现他特殊的体质后,她便不喜欢这个儿子。果不其然,因为他的特殊,让全家人都陷入了无尽沼泽,无论如何挣扎,总是在不断下陷、下陷、下陷。
  直到如今,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他们两个。
  她像只惊弓之鸟般苟活着,不过是想要在这世道里挣一条命罢了,这卑微的愿望,何错之有?
  如果她没办法控制凌无咎,对宗门而言,她失去最后一丝的价值,他们也没有保护她的理由了。
  蚕姬忽然笑了起来。
  是悲伤,也是解脱。
  江跃鲤在一旁瞧见,表情一言难尽。
  我靠,又是一个疯子。
  这疯笑,和现实中发狂的凌无咎有些相似,原来这疯劲还是遗传的……
  蚕姬踉跄着转身,衣摆拖过青石地面,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往外走去。
  殿门无声开启,两名侍从如木偶般分立两侧,面上带着程式化的恭敬。他们低垂的眼睑纹丝不动,像是没有听到方才的动静,也没有看到蚕姬的绝望。
  江跃鲤盯着蚕姬离去的背影,意识到,她带着凌无咎外出的这一举动,打破了某种平衡。
  这座宫殿表面维持着平静假象,华美的帷幕后,早已腐朽不堪,根本就是个大型pua场地,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她无意间扯断了一根紧绷多年的弦。蚕姬压抑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体面,凌无咎以沉默守着心照不宣的规则。
  她现在觉得,她就是那个不小心捅了马蜂窝的憨批!
  这母子俩演了这么多年宫心计,被她一天就给整穿帮了。
  ……她有些惆怅。
  时间走得很慢,凌无咎依旧站在原地,江跃鲤轻手轻脚地从软榻上下来,朝他走去。
  她望着凌无咎挺直的背影,本以为会看到悲痛欲绝的他,可那张侧脸依旧平静如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猝不及防看到他这样狼狈的场面,她总觉得需要说两句。
  “其实……”她刚开口,凌无咎却兀自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径自朝书案走去。
  见人要离开,她下意识伸手去牵,温热的触感,猝不及防地从掌心传来。
  江跃鲤猛地僵在原地。
  那不再是虚无的穿透,而是真实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轮廓,甚至能察觉到皮肤下脉搏的跳动。
  这种活力,连现实中的凌无咎也是没有的。
  她这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活人的感觉。
  凌无咎的身形也骤然顿住。
  她牵到他了。
  还是活生生他。
  她激动又惊讶:“我牵到你了!”
  与此同时,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痛感像寒针在经脉无丝分裂、快速繁殖、四处游走,瞬间遍布全身。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骤然一黑。
  等视线再度清晰时,周围已经变了模样。殿内空荡荡的,只剩几件简单家具,烛火暗淡,窗外黑沉。
  她方才那句“我牵到你了”还在空气中回荡。
  才一日……她竟然回来了!
  她气得想骂人,傻鸟又坑她!
  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些了。手腕处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她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她魂体受不了?
  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蜷缩成一团,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恍惚间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出现,扰乱了那段回忆的轨迹?
  她艰难地喘着气。
  淦!
  早知道就不碰他了。
  疼痛稍稍缓和了些许,她大口喘息着,环顾四周,寝殿内空荡荡的,不见凌无咎的身影。
  撑着站起身来,想去找系统要解决办法。
  才站起来,疼痛又剧烈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神经在跳动,浑身不受控制地痉挛。
  强忍着疼痛,才走了两步,又倒在地上。
  正在头脑风暴,想着如何自救之际,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一只巨大的兽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距离她的脑袋不过寸许。
  江跃鲤觉得,这货但凡踏脚抖,偏一点,就会将她脑袋踩爆。
  不过,此刻承受着剧烈疼痛的她觉得,即便是踩爆她的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这太他妈痛了。
  圆月高悬,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照亮林间。
  银角魔夜幕降临时,便恭候在此,在树杈上已经等了大半夜,腿都麻了。
  他本来只是魔族的一名叫不上名号的小卒,名叫莫度余。
  因为是一个边角小虾米,所以在千年前,天魔一怒之下,魔族大清洗时,苟存了下来。
  魔少了,竞争也少了,他就这么苟活着,活成了千年大魔,还有了一批追随者。
  当年,他可是见过魔族的兴盛与风光的,现在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怎么能忍受得了。
  他翘着兰花指,摸了摸额前的银角,确保此时姿容齐整。
  所以,他要振兴魔族。本来他想和剑魔合作,可那个家伙,一言不合,便拔刀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