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终于无奈转身,将氧气罐紧贴她脸上。
  “都缺氧了,还这么爱说话。”
  她深深吸了一口,仍然喘着气说:“不够。”
  他待要再次递过来,她却别了别头,说:“我要你的氧气。”
  山中游客稀稀落落,不过就算人多也没关系。
  邵轻云对自己的女朋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他们在雪山的环抱下,缓慢悠长的接吻。
  沈以的一颗心慢慢膨胀,被幸福的氧气填满。
  她真希望,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
  她珍惜和邵轻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可是她渐渐发觉,珍惜是最无用的词语。
  因为不管珍不珍惜,时间都在逝去。
  美好的时光,正在马不停蹄地被拉扯,拖拽,直至甩在身后。
  邵轻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亲吻。
  他看到来电显示是梅姨时,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原本平静的神色大变。
  沈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么明显的紧张焦虑。
  叶爷爷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彼时梅姨正在厨房做饭。
  向来乖乖待在书房的叶老,那天不知出现了什么幻觉,自己走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要去寻找什么,也许是幻影,也许是梦境里常常渴念的人。他没能注意到眼前的楼梯。
  沈以和邵轻云赶回来后,叶老还在icu里。
  叶澜早就第一时间飞回来了。
  那些天邵轻云几乎都守在icu门前,沈以承担起了送饭的任务,在叶家和医院两头跑。
  她很心疼邵轻云,也真的替叶爷爷担心。
  自她搬来这里,叶家一家人都对她很好很好。
  在她年轻的生命里,还未曾经历家人的离世,未曾感受过死亡的阴影。
  她觉得忐忑。
  有时候幸福意味着一段时间的安稳。
  她不知道叶爷爷的这场变故,会在生活的湖面砸起什么样的涟漪,会对未来有什么改变。但她隐隐觉得,一定会有不同。
  叶爷爷从icu出来后,医生让他们带回家吧,在医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回到家后,叶老只能每天躺在床上。
  叶澜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和邵轻云一起,陪伴老人最后一程。
  叶老是在一个安静的夏夜,悄然离世的,寿终正寝,没有痛苦。
  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叶澜和邵轻云情绪没有崩塌,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守灵、追悼会等事宜。只有梅姨崩溃大哭,时间久了,她早已将叶老当作亲人照顾,这些年叶家待她不薄。不是在叶家工作,丈夫早逝,儿子在国外,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过活。
  悲痛过后,她也跟着忙前忙后,站好最后一班岗,好好地送走老人。
  沈以一直陪着邵轻云。
  追悼会的前夜,一切准备就绪,邵轻云独自到外公的遗体前站了很久,而后一个人去了后门的庭院里。
  夏夜晚风里,邵轻云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
  短短几年内,他承受了很多次的亲人离世。但他好像还是无法真正从容的面对这一切。
  人活着,就是需要牵绊,需要挂怀和被挂怀的。
  爱他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在他最需
  要爱的年纪。
  胸口堵塞地难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可还是感受到远超于高原反应的缺氧。
  有人自面前拥抱住了他。
  邵轻云回过神来,看到小小一个她,紧紧抱着他的腰。
  他回抱住她,像溺水的人依赖唯一的浮木。
  她将脸藏在他怀里,藏着藏着,就开始小声呜呜呜哭泣。
  于是邵轻云原本悲痛沉重的心情中,多了一丝哭笑不得。
  她的情绪毫不掩饰外泄,对他来说是一种刺激,他积累好几天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底溃败。
  他不再努力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他任凭自己跟着她流出了眼泪。
  只不过,他连哭都是安静的,沉默的。只是轻轻以手抹去泪的痕迹。
  但短暂的宣泄过后,他的痛苦果然减轻了一些。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转而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
  好在好在,他还有沈以。
  他的阳光,他的珍宝,他唯一的爱。
  *
  叶老的追悼会座无虚席。
  他在文艺界有名气,也曾是大学教授,桃李天下。前来凭吊的人一波又一波。
  也包括叶澜的朋友,甚至还有叶湄以前的朋友、同事。
  叶澜和邵轻云一一鞠躬接待。
  有一个人在邵轻云面前站了很久,邵轻云抬头,认出他是叶湄从前的经纪人——滕辉。
  叶湄死后舆论最乱的那阵子,他辞掉了经纪人的工作,据说现在在某综艺节目做选角导演。
  邵轻云读懂了他的目光——他有话对他说。
  果然,滕辉一直等到了追悼会结束。
  他们二人坐在空寂的庭院里。时值盛夏,绿荫浓密,蝉声是那么有力道,一声一声不停不休,叫得听者烦闷。
  “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高了。”滕辉感慨。
  “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吗?”邵轻云看了眼远处等他的沈以。
  滕辉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了会儿脸,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长得像你妈妈。”他没头没尾说。
  邵轻云不再询问,只是耐心等待着他准备措辞。
  “所以我刚刚看到你,差点崩不住了。”滕辉坐起来,仰头长舒一口气,“我以为我会任凭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原来我还是做不到。”
  邵轻云眉心渐渐蹙在一起。
  “什么事?我妈的事吗?”
  滕辉倏然转身,两手抓住他的胳膊,面容抽搐扭曲,声音却压低而愤恨:“她是被人逼死的!”
  邵轻云骤然变色:“你说什么?”
  滕辉放开手,颤抖着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才垂着眼说:“她死前向我求助,说收到了威胁视频,是被灌醉后……裸露的……”他语调艰涩,无法再说出更多。
  这次换邵轻云满眼戾气地抵着他的肩膀:“是谁?视频呢?”
  “不知道,没有。她也没给我看,说没有脸,只有两三秒。我要报警,她却害怕惹恼了对方,完整视频流出。当时我在出差,让她等我回去,谁知转眼收到了她自杀身亡的消息。”
  “你没跟警察说吗?!”邵轻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事后调查时,我对警察说过了,但没找到她的手机。而且,她自杀时的酒店也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死因是被定性的。可我说的一切却死无对证。那也许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轻云站起来,目光冷冽如利剑,用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审视这个比他大许多的男人:“你都说了没有证明,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况且,你现在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男人颓唐,茫然,又恐慌:“孩子,我和你妈妈十几年的交情。她的死有蹊跷这件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几年我根本不敢去看她……”
  “你知道有蹊跷,却那么快放弃?你明知有人可能一直在逼她,伤害她?”
  滕辉站起来不住喘气,看了周遭没人,才继续说:“我找过沈克斌。”
  邵轻云猛然抬头看向他。
  “没用!他根本不相信,只是一味的压热搜,把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邵轻云额角迸出几道青筋,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
  “是不相信,还是本身就与他有关?”
  滕辉沉默了。
  “我只能告诉你,叶湄复出后的大部分通告,直接过他的手。”
  追悼会厅的后门处,沈以时不时探出头来看,一副“你怎么还没聊完”的样子。耳边是中年男人虚弱无力的声音。
  “没人知道,你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做出那样决绝的选择。”
  邵轻云慢慢收敛起了寒冷的锋芒。
  他面无表情,冷森森说出一句话——
  “只要发生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望着沈以的方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沈以看到邵轻云向她走来,立马迎了上去,自然而然就要牵住他的手。
  可他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与她擦身而过,她的指尖才刚刚碰到他的手,他却未曾停留分毫,目不斜视抽手向前。
  沈以疑惑地看着他散发寒气的背影,回头莫名其妙看了眼脸埋手心坐在长椅上的陌生男子。
  那是谁?他们说了什么?
  第59章 旺角东突如其来的冷淡
  追悼会后几天,邵轻云也没怎么和沈以说话,沈以以为他是忙着外公的火化和下葬,心情不好。
  她绞尽脑汁策划着怎么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后,沈以一大早就去找邵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