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怎么,轮到了自己,就又不是你笑话别人不识抬举,心理承受能力差,想不通看不开的时候啦?徐雅然骂我,倒还有一两分道理,起码人家不是心甘情愿上赶着,是被药得神智不清才被玩烂了。你骂我,你他.妈有这资格吗。乖宝,你情我愿的事,别闹得那么难看,没有徐雅然那一跳,说不定还没今天的你呢。张开腿挣钱不容易,得留着小命花,可千万别像你同学那么傻。”
  女声含含糊糊哭骂,忽而控制不住地崩溃尖叫,音频至此戛然而止。
  徐雅然。
  这个名字,前几天也在热搜上出现过。
  她就是那个当年从m酒店跳下身亡的小明星。
  卢姿妤和她是同学,两人籍籍无名时签在同一家公司,还住过同一间宿舍。
  一个当红流量小花,一个豪门接班人,不久前才被关进看守所,面临警方调查指控。现在又被爆出来这么突破底线的音频,话里话外还牵扯到另一桩被定性为自杀的旧案。不必说,舆论瞬间爆炸。
  由于是从外网转回来的信息,一时半会儿堵不死发布源头,公关紧急动作时早已传得全网到处都是了,根本没法真正删干净。
  指控录音造假的路子也行不通。因为无论是卢姿妤标志性的尾音,还是话中指名道姓的那句“沈钊”,都实在太真、太真了。
  一位声纹识别领域的kol公然站出来,声称暂且不探究这份文件的合法性,单以鉴定的角度而言,不存在人为合成篡改的可能,直接锤死了录音的真实性。
  一时之间,网友开始地毯式搜扒解析录音中出现的每一处信息,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件丑闻的讨论:对话中出现的jerome、孔总两个名字,被扒出疑似沈氏合作方高层;卢姿妤的醉驾事件被重新翻出来审视;徐雅然仓促离奇的死亡更是引起广泛关注。
  最为关键的是,沈钊背后的家族势力被网友一一起底。从沈家祖辈,到他父亲沈夷吾,再到他叔叔沈亚雷,甚至连经营m酒店的表亲李家都殃及池鱼。
  虽然这些讨论很快就会被强行压下去。
  但,已经足够了。
  沈钊作为副总,接连高调惹祸,连累的不仅是沈氏短期内的股价波动,更将集团内部腐败、性贿赂、职务侵占等乱象直接推上了台面。集团监察委员会接到大量举报,被要求迅速追查问责,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各派系人员明争暗斗越发激烈。
  时闻切掉网页窗口,摘下防蓝光眼镜,用指骨轻轻揉着额角,无声叹了口气。
  这件事,其实在她意料之外。
  更非出自她的手笔。
  其一,这种一听便知只有身边人才能拿到的证据,时闻不可能拿得到。其二,就算时闻拿得到,以她的性格,也大概率会对女声部分保留些许可供挽回的余地。
  那个在外网匿名爆出录音的人,是沈歌。
  沈歌为人处事比想象中狠,也比想象中隐忍。这则录音不知在她手上藏了多久,直至今时今日,才当作火上浇油的筹码打出去。
  时闻知道,沈歌无非是借着自己搅浑的这滩水,想把事因归咎到自己身上,拿自己当枪使。
  但时闻当初主动找上她,就无所谓当这一柄趁手的枪。
  毕竟于沈歌而言,为了断沈钊的后路,她顶着压力把家族流脓的烂疮敞开在公众底下,自身并非毫无牺牲。
  而在时闻的角度,舆论之火已经顺利往她所期望的方向蔓延,且愈烧愈烈。
  这发子弹打出去。
  确确实实是双赢。
  静坐沉思许久,午后日光明晃晃地晒进室内。隔着一道玻璃,看着是暖色,流淌在指尖却是冷意。
  一只修长的手落到脸颊上,代替她偷懒迟滞的动作,轻轻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时闻诧异抬眼,见了来人,又蹙眉去确认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下午14:16,“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回来?”
  /:.
  “回家还有门禁?”霍决形容散漫地靠在书桌边,“你什么时候给我立的规矩。”
  时闻收起杂七杂八的思绪,恹恹拍他手,“只是觉得你这执行董事当得未免太闲。”
  “我充分信任集团内部的人力资源框架和自动化运转流程。”霍决斯文应道,“无论哪个职位合法休息半天,霍氏都不至于倒闭。”
  一本正经讲完,食中两指曲起,轻佻地掐了掐她腮颊。
  他们在彼此身上报复心都很重。
  时闻对他脾气尤其坏,被这么轻轻掐一下,下意识就要还他一巴掌。
  一坐一立,她臂展没他长,他稍稍往后仰一点,她就够不着他,只有指尖堪堪蹭过喉结。
  她“啧”一声,没好气地在他昨晚手臂受伤的地方捶一下。霍决就笑了,乖乖低头让她掐回来,又微微侧首,在她细腻的掌心落下一吻。
  抢在她用那双漂亮眼睛瞪他之前,一张凹印工艺的纸质名片,被讨好地递到了她面前。
  时闻扫过一眼,试图捕捉关键信息。
  白底烫金字,排版相当讲究,空白处用钢笔手写一行龙飞凤舞的潦草数字。
  “让许安怡去一趟西山监狱。”霍决提示得点到即止,“找这个人。她会问到她想要的。”
  时闻闻言一愣,心下震动,即刻就要伸手接过。
  霍决手的方向却一转,往上抬高了,故技重施不让她够到。
  于是无可避免地,还是被她眼尾上挑,很不高兴地剜了一记。
  时闻并不强夺,冷静下来定定看他,“有条件?”
  霍决笑了笑,“没条件。”
  时闻抱着手臂,不说话,明显也不相信。
  “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霍决俯身低头,钳住她下巴亲昵地啄了一下,“待在家里这么久,蔫了,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把她当花养呢。
  时闻烦他这样逗弄,挣了几下都没挣开,又没法拒绝近在咫尺的线索,只好跟他大眼瞪小眼,“去哪。”
  “天气这么好。”霍决得了应允,才迤迤然将名片放到她macbook键盘上,随后屏幕一合,懒懒决定。
  “出海钓个鱼,如何?”
  *
  夏季钓鱼最佳时间,要么是天蒙蒙亮的清晨,要么是水温适宜的近黄昏。
  驱车过海,到达亚港游艇会时,正好三点多,日光开始慢慢凉下来。
  归属于霍家的几架游艇泊在一起,最右边空出一个位置,他们上了中间那架圣劳伦佐。
  这架游艇售价近半个亿,视觉奢华,空间宽敞,设备俱全,艉阱与主甲板自然地连接成一个大型沙龙区。只是整体设计明显更适合那些呼朋引伴纵情声色的partyanimals,而非起早贪黑等待自然馈赠的钓鱼佬。
  一起上船的保镖有五六人,都是跟在霍决身边已久的熟脸。在飞桥前部负责驾驶的是列夫,一眼望过去,基本没有面生的船员。
  时闻穿一条度假系列的挂脖式直身连衣裙,描图纸透气面料,金丝提花图案,远看波光粼粼,近看趣致考究。
  霍决换掉正装,穿一件净色廓形衬衫,搭户外工装中裤,短发随意揉乱,压落一顶燕麦色复古棒球帽。
  一个轻盈昳丽,一个英俊型格,年轻爱侣般姿态,牵手走在一起分外相衬。
  可惜却不是那么适合顶着夏季烈日海钓的装扮,否则抛竿收竿,不出一个钟头随随便便就晒褪一层皮。
  时闻是故意的。因为根本就没兴趣。
  霍决一句不满都没有,自己穿得也随便,似乎只为凑个跟她看起来登对的同色系。
  游艇离港出海,向着东南方向匀速航行。
  时闻涂完防晒,却一点太阳都不愿意晒,窝在沙龙区喝一杯清凉的无酒精莫吉托。还把桌面摆放装饰的一艘魔戒幽灵船拆了,上网搜了张乐高图纸,无所事事地打算重新拼起来。
  霍决给自己调了杯金汤力,坐在后面的沙发上,一边看她慢吞吞地拼组,一边自得其乐地玩她柔软的发尾。
  约莫二十分钟后,游艇速度渐渐停下来。时闻透过海景舷窗往外望了一眼,发现已经到了潮起岛附近海域,不远处还有一架锚泊的viking超级海钓艇。
  而他们明显在向那架海钓艇靠近。
  想起游艇会里空着的那个泊位,时闻似有所觉地蹙了蹙眉,探询地看向身后的霍决。
  霍决没有躲闪她的目光,但也没有直接给她答案。只拿开她手中的积木零件,半是强硬地揽她起身,顺势整理好她的裙摆,带她往船艉走。
  “老人家血压高。”他戴着白奇楠的右手与她牢牢紧扣,力气很重,语气却轻,“等下要是听到什么不合心意的话。暂且忍忍,回家再发脾气,我任打任骂。”
  再怎么迟钝,听到这句也什么都明了了。
  “你疯了!”时闻的心登时突突跳,极力往回缩手,半步不肯继续往前。
  出门之前,她就隐隐约约猜测霍决没安什么好心,可不知道他居然打的是这种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