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道别。”霍决意味不明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你跟她们才认识多久,感情就这么深了。”
  时闻回头,小而翘的鼻尖蹭过他下颌,“很出奇吗,我跟你见第二面,就跟你一起离家出走了。”
  “哦。”霍决撩起眼皮,皮笑肉不笑,抵着她额头极近距离地觑,“你拿别人跟我比。”
  时闻心虚,又觉得他不可理喻,干脆不讲道理地推开他,“你好烦,反正我要去,回来正好开始复习。”
  霍决不为所动,彬彬有礼地继续纠缠,“冒昧问一下,选择曼谷的理由是?”
  “近,便宜,落地签,榴莲和青木瓜沙拉好吃。”时闻一样一样数,“够不够有说服力?”
  霍决随手拿起手机,点了几下屏幕,递到她面前,“那个乐队下个月巡到欧洲。不介意的话,可以邀请你同学来伦敦看演出,全部费用由我负责。等演唱会结束,我陪你一起回云城。”
  “你这么频繁回去,拿什么当借口?还嫌被李家找麻烦找得不够多?”时闻满脸不赞成,“更何况筱林护照是白本,英签那么难搞,你愿意出钱,她愿意折腾吗?这不是基于我一个人的决定,你考虑过别人的想法没有。”
  霍决眯了眯眼,受教似的点点头,“听起来是你占理。”
  时闻扭头,想要探出他的怀抱,“我本来就有理有据。”
  “真的非去不可?”
  霍决不让她走,呼吸埋在她颈间,四肢越发用力纠缠。像一尾黑鳞的蛇,绵柔而阴冷地桎梏住她。
  “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但是假如你要我听话,我会听。”
  他的语气很轻,分量却重,有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一瞬间,时闻恍惚以为他知道了些什么。
  再思忖,又觉得不可能。
  她很谨慎。那张数据卡藏得隐秘,她的电脑从不在与他相处时打开,言语行动间亦不曾透露过什么信息。
  他不可能知道。
  时闻轻咬颊边肉,面上闪过迟疑不定的神色,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计划就是这样,我们约好了的。”
  霍决不易察觉地顿住,沉默少时,很轻地笑了笑。他没有说“好”,只说“知道了”。
  时闻以为他接下来会问她要同行两人的联系方式,以及住宿酒店的信息。
  但没有。
  两人就这么偎依着安静下来。
  落地窗没关紧,留了一道缝隙。风和积雨云好似漫无目的,又好似走投无路地齐齐涌进来。
  屋里忽地泛起涟漪般的凉意。
  霍决穿得薄,体温却高,犹如缓慢流淌的岩浆,将她危险而温暖地围裹住。
  时闻看向窗外,在他怀里走神般,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听见他口吻平淡,低沉一句,“雨季到了。”
  亦如某种无关紧要的预言。
  伦敦连绵的雨,阴郁而不解风情地下了许久。时闻离开那天,天空也是湿漉漉的一道灰。
  霍决送她到机场。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分开过了。同进同出几个月,突然这么面对面站着,一个要走,一个要留,都有些不习惯。
  时闻办完托运,回身走到他面前。
  霍决的低气压明显,居高临下地站着,不说话,也不抱她,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疏离。
  刚刚在车上又一次关于返程的讨论,没有得出双方满意的结果。
  霍决自顾自帮她订了十天后的机票。但时闻说不确定会不会舍不得朋友,要陪着飞安城待几天,改签也麻烦,索性等有了具体归期再订。
  一直到下车,霍决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打算发多久脾气?”时闻情绪比他稳定得多,抱着手臂,有点无奈道,“我马上进安检,你是要跟我好好说话,还是要我直接走?我都可以。”
  说完等了几秒,霍决没反应,她当真直接转身,要往安检口去。
  被霍决阴沉着脸一把捉住,心情更糟糕地往旁边带。
  时闻任他攥紧手腕,好整以暇地等,“说些什么。”
  “说什么?”霍决偏着头,终于肯屈尊降贵地开口,“要我祝你旅途愉快,玩得开心?”
  脾气真差。
  时闻暗自腹诽。
  想想也是自己惹的,又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好心地转移话题。
  “我不在的时候,好好浇花。”她嘱咐他,“——虽然最近每天都下雨。另外,不许擅自拼我的乐高。”
  霍决嗤笑,“说得你平时多关心似的。”
  时闻一本正经,“我买的,所有权归我,我不关心谁关心。”
  “哦。”霍决冷冰冰的,看起来很难哄,“你就关心这些。”
  时闻难得好脾气,主动揪他卫衣下摆,小小声道:“生什么气呀,我不在,你就自己散几天步啊。”
  霍决眼里还冒着寒意,不吃她这套,口吻却轻得一拂就散,像春夏换季不合时宜的冷空气。
  “时闻。”他连名带姓喊她。
  一本正经地向她讨承诺,“你会很快回来的,对吗?”
  或许是他这副要死不活的阴沉样自己实在太久没见,时闻本来还想逗逗他,突然又有点心软,“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霍决固执地盯着她,语气微微沉鸷下去,“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时闻无语,又没办法置之不理,只好更加细声软语地保证,“等事情处理完,我就会回来,不会无故拖延。”
  霍决没作声,神情与肢体都是经过克制的冷淡。仿佛她刚才没有第一时间信誓旦旦地点头,就已经有了狡猾的嫌疑。
  这是一种非常技巧性的沉默,用以表达他未被抚平的不满与不信任。
  时闻实在没办法,叹了口气,低头翻开自己随身的包包,从最里面的夹层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他,“喏。”
  霍决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但没有伸手去接,非要她一举一动都清楚说明,“什么意思。”
  烦不烦。
  时闻“啧”一声,抓住他卫衣领口,将他往下拽,要他驯服低头。
  然后安抚般亲了亲他唇角。
  “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她直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人来人往、收纳聚散的机场里细细声哄,“暂时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好不好?”
  这是时闻母亲留给时闻的钢笔。
  一支黑金限量的万宝龙阿加莎。时闻几乎从不离身。
  霍决一言不发地注视她。
  似乎在审视这个承诺是否可信。
  直至她再一次主动靠过来。他才垂下视线,不情不愿“嗯”一声,连同她的吻一起郑重收下。
  第39章
  曼谷旺季,游人如织。
  时闻从伦敦直飞,余嘉嘉跟筱林在甲米浮潜几日,和她差不多时间落地素万那普机场。
  从阴湿的高纬度雾都,到燠热的湄南河岸,空气和水的味道都明显不同,鼻翼翕动时隐约有股香茅与柠檬叶的味道。
  时闻脱掉外套,加了张泰国手机卡,手动输入一串号码,拨出去,没通。随后便删了记录,打开微信,推着登机箱往外走。
  筱林高挑浓艳,搭着余嘉嘉的肩,在出租车乘车点远远冲她招手。
  和霍决以为的不一样,她们三个并非相识不久、关系浅薄的大学同学。余嘉嘉在父母离婚前,在尚德高中上过一年学,是时闻的前桌。筱林是余嘉嘉的表妹,和时闻上同一个高考补习班。她们都是云城人。
  余嘉嘉性子软,又天生眼浅,这会儿眼尾红红,被时闻和筱林熟稔地搂在怀里取笑,一左一右夹着上车。
  她们选在沙吞下榻,抵达时间不早了,时闻又是长途飞行,当晚便没有外出游玩。拿了酒店三张赠票,上大厦顶楼的skybar吹风看夜景。
  夜间人不拥挤,比起日落时人人排队拍照的阵仗要自在许多。三人之中只有筱林算能喝,时闻两杯红酒的量,余嘉嘉更次,去哪都是无醇莫吉托。
  太久不见,彼此话都密。但皆默契不提时闻家事,只拣一些日常琐碎分享。
  说得最多的照旧是筱林。
  她跟她的异地初恋数度分分合合,不久前上门捉个正着,赤手空拳将人揍进急诊,至此落下帷幕彻底拜拜。
  “惟有讲知人知面不知心咯。”她抿了口酒,翘着二郎腿夸张笑叹。
  “外面个个都讲我高攀。他有钱,长相好,性格稳定,做事面面俱到,做戏也入木三分,搞到好像真的非我不可一样。我好有自知之明的嘛,客观条件是我衬他不起,提句分手都没立场。结果,哦豁,人家跟炮.友玩捆绑艺术玩到飞起,还说什么纯属精神释放的性实验。youknow,justagame.虽然我跟别人玩这种光溜溜的游戏,但内心最钟意的还是你。理由更别提有多冠冕堂皇,因为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一面,不想伤害你的身体,但同时又想满足自己。”
  讲着讲着都忍不住翻白眼。
  “妈耶,搞这么时髦。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思想好老土,眼界好落后的嘛。接受不来性是性、爱是爱openrelationship那套前卫理论,也不想顶着疾病压力,去探索什么人类本能欲.望的。既然知道我普通人一个,满足不了你的精神需求,你当初何苦费心费力拖我下水来?全球乌泱泱75亿人口呢,干嘛不充分利用金钱这种优秀的匹配机制?呐,事先声明,我绝对没有歧视小众性.癖人群的意思,但真的,试试这事落自己头上?事后我去医院做检查都担惊受怕,只能说万幸发现得早,没跟他睡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