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本来还有点睡意的温焰,这下彻底醒了。她眼睛瞪大:“江远舟,怎么是你送?”
  她知道他缺钱,但没想到他能同时做家教、酒吧、送外卖三份工作。
  她打量着他,有点担心他吃不消,“你晚上还得去酒吧?会不会太辛苦了?”
  江远舟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没成功。他有点局促,“酒吧那边,不做了。你趁热吃饭吧,我走了。”
  “等等”,温焰上前一步,拦住他,“不做了,为什么?徐蕊那个案子你不是都洗清嫌疑了吗,酒吧凭什么开除你?他们没理由啊!”
  她的语气有点急。在她看来,他被冤枉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连工作都没了,这不公平。
  江远舟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后退了半步。他眼神闪烁,避开了她直勾勾的目光,“酒吧有酒吧的规矩,老板也是为了生意。”
  “什么规矩?”温焰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点,她最烦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
  “你等着,我去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她说着就要去拿手机,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宋丞那张带着警告意味的脸。
  她停住脚步,倏地回头,盯着他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宋丞,是不是他去酒吧找你麻烦了?”
  江远舟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吭声。
  这种沉默,在温焰看来,就是默认。
  她的火气压不住了,抬脚就要往外冲,“我就知道是宋丞搞的鬼,他凭什么管这么宽?我找他去!”
  “别去!”江远舟一把抓住了温焰的手腕。
  他的手劲不小,掌心有些粗糙,温度透过她薄薄的睡衣袖子传过来。
  “姐姐,别去”,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沉重的疲惫感,抓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我原本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了给我做时间证人,被局长点名批评了。”
  他的眼睛盛满了愧疚,“我不能再给你惹麻烦了,一点都不行。”
  他看着温焰怔住的表情,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其实送外卖也挺好的,真的。我来这个城市读书快四年了,整天不是上课泡图书馆,就是打零工,对这个地方其实陌生得很。现在送外卖,骑着车到处跑,反而能看到以前没注意过的巷子。我今天看到街心花园的花开了,还有附近有家包子热气腾腾的,特别香。这些也算是发现生活中的美了。”
  温焰看着他强装的样子,心里那点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就泄了,取而代之的是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默了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调子:“行吧,你说挺好那就挺好。正好我这几天休假,闲着也是闲着,今天我陪你送外卖吧,让我也看看你说的‘生活的美’长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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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并排往小区门口走,都没怎么说话。
  温焰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刚想起个话头,就见江远舟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怎么了?”温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路边绿化带,只见地上两道新鲜的轮胎拖痕,水泥地上用粉笔写着几个模糊的字。
  江远舟的嘴唇抿成线,快步走向路边一个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请问,我的电动车刚才就停在这儿,银灰色的,前面还挂着个蓝色头盔,现在在哪?”
  那交警正低头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闻言抬了头,“哦,那辆啊,停超过十五分钟了,牌子底下写着呢,临时停车限时。”
  他指了指旁边一棵小树杈上飘着的蓝色罚单,“这会儿拖车估计到执法大队停车场了。喏,单子夹在这儿了。”
  温焰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警官证。
  当警察的都知道,这种内部执法,亮明身份打个招呼,完全有转圜余地。
  可她手指刚碰到硬塑封皮,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了。
  江远舟把她往后拉了半步,声音压低:“别,他们有记录仪开着。”
  温焰看向交警肩头闪烁的红色光点,这才注意到对方胸前的执法记录仪正处在工作状态。
  江远舟怕她还要替自己出头,抢先一步对交警说,“是我的错,我没看清牌子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去处理。”
  温焰看着他的脊背,胸口有点闷。她拽过他胳膊:“走,开我的车去执法队取车。”
  温焰的重型机车轰鸣着驶入主干道,风呼呼地灌进两人之间。江远舟坐在后座,她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他胸膛起伏的压抑气息。
  到了执法大队的停车场,果然看见江远舟的电动车正被吊臂卸下拖车。
  “罚款五十,保管费一天二十”,窗口后面的制服人员很熟练地报着流程,“带单据和身份证复印件去那边交钱。”
  江远舟默默地摸出身份证,又用手机扫码付款。
  做完了一切,他抬手抹了把脸,那表情像要哭又哭不出来,就是憋着股巨大的无力感。
  温焰看着都觉得心酸,忍不住开口:“这罚款加上平台那边的处罚,你这两天是不是白干了?”
  江远舟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
  “不止,这车是租平台的,合约规定出了这种事故,下个月租金还要涨。而且违规停车导致订单延误或者取消,要罚款,罚得很重,平台还会降低派单优先级,我刚交的平台押金,可能都要打水漂了。”
  他垂下眼睫,盯着水泥地上一条裂缝,“我妈手术后的靶向药不能停,城中村那边的屋子已经卖掉了,她回了老家,舅妈帮忙照顾。我本来计划趁着研究生开学前,多跑点单子把生活费挣了。现在好了,我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渠道赚钱。”
  温焰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强撑平静下掩饰不住的恐慌和无助。她知道他有多要强,不是到了绝境,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帮他,还得照顾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她环抱着手臂,脚尖蹭着地面,过了好一会,才状似随意地开口:“哎,我说江远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你也知道,一个人住,工作忙起来脚不沾地,三餐全靠外卖和食堂,吃得我都快营养不良了。你上次给我送的饭挺香,平时会做很多菜吧?”
  江远舟没跟上她的思路:“还行。”
  “那不就得了!”温焰一拍手,像是突然想到了绝妙的主意,“你看啊,你现在暂时没有兼职,而我缺个靠谱厨师做饭。我家里地方还算宽敞,有空房间。要不你搬我那儿住?”
  她看着江远舟瞬间瞪大的眼睛,赶紧语速飞快地补充,像是怕他打断拒绝:“别想歪啊,当然你回学校宿舍住也行,不过直接住我那里就方便点。算我雇你当兼职家政厨师,包吃包住,给你开工资。这样我也能吃到健康饭菜,不用天天吃外卖了。两全其美,对吧?”
  这个提议太出乎江远舟的意料,他消化了好一会儿,脸上有惊讶,有犹豫,更多的是深深的顾虑。
  “不行的”,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宋警官,还有你别的同事,如果知道你跟我这种人住一起,会怎么看你?”
  “你哪种人?”温焰反问他,“靠打工给自己挣学费、给家人挣医药费的那种人?还是宁肯自己背黑锅也不想拖累我的那种人?”
  她嗤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扬了扬下巴,“我温焰也二十好几了,从来就不是为了别人嘴里那几句好听话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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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结束,温焰回去上班了。
  下班到家的时候,她发现玄关处拖鞋整齐地摆成一排,鞋柜上积了半个月的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弯腰换鞋时注意到,就连鞋柜底部那团总是纠缠在一起的网线都被捋直了,用蓝色扎带捆得服服帖帖。
  而客厅更是焕然一新。茶几上乱七八糟的零食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插着绿萝的玻璃瓶;沙发上经常堆成小山的脏衣服消失无踪,露出原本的浅灰色布艺纹理。
  客厅飘来油焖笋的香气,江远舟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温焰赞许地点点头,“你今天才刚搬来,就直接大扫除了?”
  “举手之劳罢了”,江远舟耳尖微红,用锅铲指了指阳台:“你的洗衣机总是响,我检查过是一个钉子松了。现在已经修好,你那些制服都洗过晾了起来。”
  日子像上了发条。
  温焰无论加班到多晚,指纹锁打开后,迎接她的不再是漆黑冰冷。
  厨房的小灯总是亮着,锅里温着东西。有时是一碗熬出米油的白粥,配着碧绿的榨菜丝;有时是几个煎得两面金黄的韭菜盒子,旁边一小碟醋蒜汁;最晚的一次是凌晨两点,桌上摆着一盅冰糖炖雪梨,底下压了张字迹工整的便签条:“润肺,喝了再睡。”
  温焰捧着温热的瓷盅,看着次卧的门缝下透着一线微弱的光,很快又熄灭了。她没说话,只是把梨肉和甜汤吃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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