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即使是这样,也顶多再撑半个月。
  周蝶口中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贺西承,医生建议我们给它做安乐死。”
  贺西承久久没说话,也没答应,只是抱着她拍了拍背:“我去看看它。”
  -
  次日是贺家的家宴。
  家宴意味着贺老爷子兄弟那一家人也会过来拜个晚年,因为贺老太太身子骨还朗,他们得给老人家面子。
  周蝶知道贺家人多。
  但到老宅门口看见园林外面一排车时,还是不免惊讶。
  她和周母不常走亲戚,没见过这场面:“我叫不对人怎么办?”
  提着礼盒的贺西承牵过她的手:“除了亲戚,今天也有长辈们几十年的好友来拜访,没人会刁难你。”
  “虽然是这么说,但……你到底有多少堂哥妹啊?”
  “我外公生了三个孩子,大舅和小姨的儿子女儿,你在我朋友圈看过大合照了。”贺西承牵着她穿过长廊,偏头停了下,“我外公有个弟弟。他那边家人更多一点,今年留学的、在外工作的那几个也都回来了。”
  周蝶神色未变,只问:“那要怎么称呼那边的人?”
  “一样的。就喊堂哥堂姐,小舅小姨。”
  老宅的庭院古色古香,两侧还种着四季竹,鹅卵石铺得整齐光滑。一群亲友们在院子里的鱼池旁喝下午茶、打牌聊天。
  周蝶和贺西承一进去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围上来问候。
  她之前在江城的酒店工作,有来问候过外婆,但前两年都没特意来赴这种大型家宴,也不知道贺西承帮她用的什么躲避理由。
  但听这些长辈们的语气,显然对她印象都不错。
  周蝶也确实长了张挑不出毛病的小辈脸,露出在酒店服务的标准微笑,站在一边跟着乖乖喊人。
  贺西承游刃有余地挨个叙旧完,手臂揽着她往前走:“好了,我们先去看外婆。”
  进到内厅。
  周蝶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外婆在会客厅的茶几那和大女儿聊天。
  老太太见他们来了,招招手:“般般,小蝶也来了,外面是不是很吵啊?”
  周蝶向旁边坐着的贺曼颔首,刚松的气又提到嗓子眼。挺直腰板,像面试般笑道:“不吵的外婆,我刚还和第一次见的两个堂姐聊了几句呢。”
  “哈哈哈你手心都出汗了。”外婆笑呵呵地牵过她手,让她坐在自己边上,“般般,把你老婆裹这么厚干什么,这几天在升温了。”
  贺西承接过她脱下的外套,递给旁边的佣人,随口道:“她怕冷,晚上有点凉。”
  和老太太聊了没多久,周蝶才察觉到贺曼在一边低声训斥贺西承,在说他前段时间撞车的事。
  贺曼一如既往觉得他不务正业、不着调儿。
  以往贺西承懒得沟通,也从不反驳。但今晚大概心情不好,他反问一句:“为什么您总觉得是我不对?”
  贺曼身居高位久了,极少听这种挑衅语气。她阴沉沉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做过对的事?”
  周蝶连忙插了句:“不是的,上次是别人撞他,对面酒驾全责。”
  老太太对这种事浑然不知,耳力不好,还以为听岔了:“谁被撞了?”
  “没事,说新闻呢。”
  几个人都默契地没在外婆面前继续提。
  贺西承兴致缺缺地扯唇,起身要出去。
  周蝶头也没回地一边拉住他袖口,一边小声帮忙解释:“妈妈,金毛还在医院,情况不太好。所以他有点……”
  话没说完,又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贺臻将手上的礼品给佣人,走上前按辈份喊人:“伯母,我来晚了。”又看向贺曼,“三姐。”
  贺西承感觉到袖口的力道顿时松开了。
  他面无表情地低眼,拉住周蝶快收回去的手,扣进她指缝里,牵着她起来:“周蝶,这是我小舅。”
  23
  第23章
  ◎我想接吻◎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会面。
  贺臻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周蝶,眼神里的几分错愕藏都没藏,但还是沉稳点头:“你好。”
  外婆招呼着小辈们互相认识:“小蝶是第一次来吃家宴,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小舅吧?”
  贺曼补上一句:“你贺臻小舅之前都在负责合澜旗下的巴黎和阿联酋的门店市场。”
  “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大三那年,贺教授给我们代过一学期课。”周蝶直截了当道,“但贺教授肯定不记得我了。”
  贺臻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
  “还有这种缘分呢?”外婆乐呵呵地拍了拍贺臻的手背,“小臻,那你比般般认识他老婆还早啊。”
  贺西承抓着她的手握得更紧。
  还没开口,又听到周蝶反驳:“不是的外婆,我和般般是高中同学。”
  老人家喜笑颜开:“哟,没听你们提过啊。”
  贺曼打断这里的无效交流:“行了妈。开饭吧,天都快黑了。”
  贺家子嗣多,家宴也按辈份分为好几桌。和老太太共一桌的都是她的子女辈,还有同龄老友们。
  贺西承夫妇则和几个堂哥姐弟坐在一桌。
  周蝶坐下喝汤那会儿,才后知后觉左手一直被拽着,难怪手心出汗。她试着抽了抽,没抽出来:“你干什么?”
  贺西承扯出一个笑:“不可以牵吗?”
  “不要在你家这样,长辈们都在。”她蜷起手指,凑过去小声说,“而且你弟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
  贺西承在贺西曜那就是冷淡哥形象。
  毕竟他俩一碰上,小孩都是被迫看他峻拔背影的那个。没想到刚才捡筷子,就看见桌子底下这么黏人的一幕。
  贺西承的重点却落在她口中“长辈在”几个字上。
  周蝶见他不说话。
  以为他同意了,用了点力气挣脱他。
  这顿饭之后,贺西承倒是没了别的动静。
  只是在其他堂姐弟聊起贺臻这位几年没回国的小舅时,他也随意地问:“我小舅是经济学博士,你在他那上的什么课?”
  周蝶表情略僵,下一秒抿直唇角:“我大三查过酒管毕业生的就业趋势,想做市场部运营这一块儿。所以除了餐饮、管理、服务这些必修课,还选修了几门营销和财务管理的大课。”
  贺臻代的那门课教的是基础投融资概念,应用到酒店项目里,是分析投资回报和规划长期经营战略。
  “他教得怎么样?”
  “还行,记不清了。”
  她神色自若地继续吃饭,却有意躲避另外一桌的某道直视目光。
  周蝶不想多和贺臻交流,他们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大三那会儿,她20岁不到。
  懵懂小女生对身边男同学不感兴趣,对这位衣冠楚楚又风趣稳重的暂代课教授,倒有了仰慕的心。
  那时贺臻在课堂上分享的身份是客座教授、手下有一家公司,同时是大型连锁酒店的高管。
  是周蝶想要在未来成为的样子。她崇拜、依恋,忍不住靠近。
  进入陌生的领域,就容易对专业里的佼佼者心动。在敬佩中产生好感,在局限的环境里被拥有话语权的人吸引。
  这是年上者独有的带领魅力。
  如果后面没有发生那些事,她的人生路径应该会在大三学期结束的那一年有巨大改变。
  晚饭后,贺西承被外婆喊走。
  家宴饭后依旧热闹。
  宾客盈门,打牌聊天,小孩们在院子里打游戏。
  周蝶还是没躲过和贺臻独处,在庭院拐角那一前一后地正面撞上。不远处的鲤鱼池那,堂哥们在丢鱼饲料。
  她站在原地:“贺教授。”
  贺臻静静打量她几秒:“只记得我是贺教授,怎么不跟着阿承喊我小舅?”
  周蝶缄默不语。
  她甚至分不清他到底记不记得她,记不记得六年前曾给一个小女生许下过美好承诺。
  “一不开心就不出声,还跟以前一样。”贺臻忽地一笑,“周蝶,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他这么直白,周蝶也不遮掩:“可以不要和贺西承说起我们之前的事吗?”
  -
  贺西承靠在立柱后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聊天,黑睫低垂。昏暗光线下,他瞳孔里的情绪难以分辨。
  簌簌风声里。
  贺臻问:“你为什么要和阿承结婚,是为了气我?”
  周蝶的声音很轻:“我结婚,是因为我需要一段稳定的关系,当时正好是贺西承在我身边。”
  “你难道一直不清楚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一点报复的心都没有?”
  ……
  回答的那道女声彻底听不清了。
  俩人已经走远,但贺西承没动,他一言不发地转着手上的婚戒,高瘦孤桀的身影被庭院路灯照亮在墙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