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萌仰着头看天,今天的星星还特别漂亮,她忍不住感叹:“好漂亮啊陈迹舟,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儿的萤火虫很喜欢她,围着她飞,盘旋在她头上飞,甚至引着她往前走。
  近看是点点的青绿色,忽明忽暗,远看,如散落人间的星辰,无穷无尽,漫山遍野。
  江萌看着陈迹舟:“而且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萤火虫?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画面?
  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番执着里很多年,走不出,也无法回头?
  陈迹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手臂松松地环在一起,稍稍抬起脸,没看景色,他在看江萌,“小费周章地知道了这个地方,想来看看。”
  江萌有些哽咽,但硬着头皮笑了下,跟他开玩笑:“哦,所以我就是你的搭子?”
  “是,”他大方地把这份功劳统统让渡给她,轻
  轻眨眼,散漫一笑,“除了你,还有谁能有心情陪我到处浪。”
  陈迹舟会知道这个地方,因为之前看到过一个地理杂志,对某个有关萤火虫的摄影图有印象,前一周他看了江萌的作文,找到那个地理杂志的主编,又联系了那一期的摄影师,小费周章地知道了这个地方,然后想,一定要带她来看一看。
  再看一眼,她回不去的小时候。
  江萌心里被惊喜、惊讶、冲动、感动填满,她泪腺发达,想要流泪。
  将喉咙口的一阵哽咽吞下,江萌往道路深处跑去。
  星星之火随她翩翩起舞。
  陈迹舟站在画面之外,静静地看着她捕捞小虫子的背影。
  她做出起势捕捞的动作,手掌一挥,扑了个空,转而要抓另一个,起势更久,一挥过去,又没抓住。最后,江萌苦着一张脸看看他,露出一副求助的表情。
  他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末了,陈迹舟劝了一句:“让它们飞吧,抓手里反而不好看了,就成了个普通的虫子。”
  “……”
  他总能用大道至简的一句话将她开解。
  江萌松了眉心,不再执着于将那些光亮困在手中。
  陈迹舟伸出双臂,像魔术师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成果。在她的视角,他也站在青荧荧攒聚的光亮之中,脸上带着洒脱的笑:“所以,你看,七岁的萤火虫会回来的。”
  当然,爱也会。
  他在心里告诉她,爱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流、补全你生命的空缺。
  陈迹舟本人没那么怀旧,他觉得小时候有小时候的好,长大了有长大了的好。人生是往前走的,何必把遗憾放在嘴边?
  他也一向不会把爱情注解得复杂,往里面倾注很多沉甸甸的、伤春悲秋的东西,他文笔不好,说不出华丽的言语,写不出情诗的词藻。
  他爱一个人的理念,是简单而又轻盈的几个字——
  如果她想飞,他就成为风。
  在陈迹舟看不到的暗处,江萌擦了几下眼睛。她回过头,又若无其事地一笑,一扫船上的懊丧,露出俏皮的神情:“你刚才和船夫偷偷地说什么啊?”
  陈迹舟:“我是问他,这个季节还有没有萤火虫,他说要看运气。”
  她感叹道:“那我们运气真的很好。”
  能不好吗?
  陈迹舟心说,他可是祈求了一路,求求你了,老天爷。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一定要让她如愿啊。
  他笑着点头:“是啊,没白跑一趟。”
  江萌往前小跑着,发现什么奥秘,拉他过来看:“这里有个树洞。”
  江萌眼尖,在小路的某个路标旁边,看到一棵高大古老的榕树,树上真有个树洞,旁边还挂着景区的招牌:心事说给树洞听~
  陈迹舟过去看看,简单投了一眼,兴致不大。
  江萌把手按在粗糙的树皮上,又假意谦让了一下:“来,你先说。”
  他能对一棵树叽里咕噜说什么话啊?陈迹舟正要拒绝,但看到江萌,他又转念,默了默道:“我没有什么秘密,我对你说吧。”
  他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刚要落下的手掌按回去。
  她说好。
  陈迹舟喊她:“江萌。”
  “嗯。”
  陈迹舟稍稍停顿,顺了顺呼吸。
  许多的台词从心底涌出来:烟花是我放的,票是我买的,告白的话是我说的。
  他很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上江萌亮晶晶而满怀期待的眼睛,他忽而放松一笑,说:“看着天上吧,不要总盯着我。”
  江萌好奇,真的望望天上:“为什么啊。”
  陈迹舟说:“人对特殊的体验,记忆会更深刻一点,那么一会儿我要说的话,你也会在这个体验里记得更牢一点。”
  有点道理。
  于是江萌抬眼,往山谷的深处看。
  广袤的星空,无边的萤火,江中心的桃花源,古老的树洞。
  还有生长在她宿命里的少年。
  随性豁达,灿烂潇洒。
  浪漫,热烈,美好,像一阵风,像一场梦。
  他按着她的手背,用高一度的体温将她覆住,像将她箍牢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在这艰苦卓绝又美轮美奂的十七岁。
  陈迹舟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坚定炽热,也有那么几分情意绵绵的缱绻。
  而她总将这份情意绵绵理解成,是他的风流气质里附带的一部分。
  他正是用这样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对她说:“江萌,你一点也不多余,你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但愿你可以找回你想要的东西,实在找不回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我希望你知道,希望你一直记得——”
  陈迹舟顿了顿,等她收回看天空的视线,定格在他眼里,他接着说下去:“这世上一定会有人感谢你的出生。”
  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并且为了彼此的相逢而感动,而荣幸。
  他说:“我就是第一个。”
  第21章 第21章我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朋友……
  陈迹舟说完之后,给她让出空间。
  江萌对着树洞站了半天,她扶着那棵树,感受衰落的叶子从树冠上掉下来,擦过她的脊背。
  说什么呢?
  要开口时她才发觉嗓眼很重,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让她密密麻麻的心事在此刻都集体失声,任何困扰都不再重要了。无论是成绩、升学、人生的方向,或是爱与被爱。
  她回头看了看陈迹舟。
  他正在五米开外等着她,夜风从后面袭来,把少年肩脊勾勒出轮廓,清瘦而峻拔,他站在成人世界的入口,那里昏暗如夜空,那里也光明如灯盏。
  坚固到可以抗下许多责任的肩膀,盛着夏夜的星星,已经初具男人的体态。
  其实,萤火虫也没有那么重要,真正珍贵的人和感情远胜这一切。
  江萌想,陈迹舟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她好想抱一抱他。
  这个地方特别适合拥抱。
  但是她不能。
  江萌的指纹压在粗糙的树皮上,慢慢地,再一次红了眼睛。
  “我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朋友。”
  她低着头,一滴很清晰很完整、能够显现出形状的眼泪,顺势垂落进去,碎在漆黑树洞的深处。
  “我想让他留在我的身边。”
  江萌只说了这一句话,鼻子却酸了很久,她一动不动,熬过这一阵酸楚。
  眼泪和秘密埋在树洞里。
  江萌用指腹轻轻划过眼睑的曲线,擦干净一道薄薄的湿气,她重新调整好气息,然后露出一个明媚而乐观的笑,从后面拍一下他的肩膀:“我说好了。”
  他回过头。
  江萌漂亮的笑就在他的眸底,她仰脸看他,“陈迹舟,我是不是做什么事你都会纵容我。”
  陈迹舟纠正她的措辞:“你应该说,你做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江萌指着远远的溪流对岸:“那你陪我,从这头跑到那头。”
  他说:“比赛还是?”
  “比赛!一二三,走——!”
  江萌说完,拔腿就跑。
  这里灯光很暗,看起来很荒,实际上人流量还是不少的,虽然过了旺季,但这两天天气不错,好多人在对着萤火虫拍照,也有一些本地的居民在散步赏景。
  她穿过一对一对的人群,跑得十分尽兴,只不过跑了好一段路出去,发现某人竟然还没有超过她,江萌好奇地回过头,见陈迹舟慢悠悠地走在后面,隔了起码有十米的距离呢,她歪着脑袋嘲笑:“咦,腿长这么长也没什么用嘛。”
  他远远地看着她,稍稍扬起脸,在昏沉的夜里依然眉目清隽:“不争了,我还是习惯在你身后。”
  回去乘的是轮渡。
  江萌买的是坐票,轮渡上有人站有人坐,但管理和规模都不严格,里面乱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