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在抓到邓漳和梁玮屈鞍等人之前,他们早先已抓住了一部分早些年为大皇子效命的其他心腹,拷问过后吐出的东西,和今日梁玮屈鞍等人招册的亦都有重合之处。
  如今姜家的案子已分明,大皇子本人也被天子亲自幽禁先帝行宫,只要再将逃离在外的贺甸等人抓住,历时一年的大皇子之案,便彻底能落下帷幕。
  合上招册,裴砚忱冰寒的目光落在光晕中,寒声对季弘下令:
  “既已招供,梁玮和屈鞍已没有再留的必要,今日天黑之前,凌迟、至死!”
  季弘惊诧,下意识想问一句,‘不再继续审问了吗?’
  如今还有贺甸等人下落不明,梁玮和屈鞍为大皇子效命多年,不可能全然不知贺甸的下落,但对上裴砚忱沉冷锐利的目光,他一个字没敢问出来,
  只迅速应声,传令下去。
  —
  姜映晚从牢狱出来时,全身都是冰的。
  披风中手抖的厉害,唇瓣也苍白得没有丁点血色。
  裴砚忱深看她几眼,温热的大掌钻进披风,捉住她的手,将她手指整个扣进掌中,帮她捂着。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裴砚忱握着她双手给她暖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她往外走,亲自将她送上马车。
  马车中炉火不断,比外面温暖很多。
  但姜映晚的手太凉,裴砚忱从旁边拿过提前备着的手炉,暖在她手上,才看着她交代:
  “夫人先回去,等处理完刑部这边的事,我很快回府陪你。”
  第161章 真想为他求情?
  重牢中,裴砚忱屏退了其他人,单独见了邓漳。
  他进来时,邓漳又在吃抑制病发的药。
  徐桓留下来的瓷瓶有十多粒药丸,三到四天服用一次,一次一粒,至少能服用一个多月。
  但这才过了一夜多,那药丸已经所剩无几。
  邓漳将最后两粒药倒出来,全吞进了口中,才看向从外进来的裴砚忱。
  他笑容苦涩,却也由衷的羡慕。
  “当年我从一贫如洗到家产万贯,也曾几度志得意满,觉得人生不枉此行。”
  “但我终究只懂经商,不懂人性,被人算计半生,蹉跎至今。”
  “论起识人,裴大人,我远不如你。”
  他从木床上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随后毫无征兆的,直直跪在了裴砚忱面前。
  裴砚忱眉头一皱,听得他说:
  “裴大人,我自知命不久矣,无论是主动攀附大皇子,还是被迫入他营阵,我都难逃一死。”
  “但在临死之前,我恳求裴大人,能与我做个交易。”他言辞切切:
  “我将我所知的所有事,半分不保留,全数告知,也能为你们提供大皇子其余旧部的线索,只求裴大人,能饶我儿一条生路。”
  “他先前所认的罪,只是为了想保我这条命,让我安生度过晚年,不再受牢狱之苦。”
  —
  五天后。
  在邓漳的助力下,大皇子最后的旧部贺甸等人全部被捉拿归案。
  朝堂上,天子与朝堂共议大皇子党派旧部的处决,
  不管邓漳是被迫入大皇子阵营,还是主动投诚,他终究肩负大皇子谋士十多年,在脱离大皇子势力之前,也为其做了很多事,如今入狱,死罪难免。
  倒是容时箐。
  朝堂中,对于容时箐的处决,有些许争议。
  有朝臣说,谋逆造反这种罪过,在大昭素来是一人入狱、株连九族。
  邓漳身为大皇子的旧部,容时箐是邓漳的义子,邓漳涉罪身死,按照连坐罪,容时箐也难以苟活。
  也有人说,容时箐从来不知邓漳暗中的身份,不知者无罪,他真正的身世是容家的公子,罢免官职,贬至边疆,勉强可以饶恕一死。
  就在两派群臣争执不休时,大殿上,位于百官之首的裴砚忱上前一步,出乎众人意料地主动为容时箐求了情。
  “陛下,百善孝为先,容时箐不知邓漳身份是其一,被押刑部牢狱月半代父受尽种种刑罚是其二,臣认为,容时箐——可免死罪。”
  裴砚忱这话一出,巍峨肃穆的朝堂上瞬间静下来。
  尤其是高坐于皇位上的萧邵,亦是惊诧地看向裴砚忱。
  朝中其余大臣若说不甚了解裴砚忱、容时箐、姜映晚之间的过往纠缠,但萧邵却是从始至终再清楚不过的。
  裴砚忱主动为情敌求情的举动,着实让萧邵大为意外。
  下了朝,萧邵单独将裴砚忱喊去了御书房,再次问他的意思。
  “砚忱,你真想为他求情?”
  御案后,萧邵半靠着龙椅,看向御案斜对面的裴砚忱。
  在前朝,先帝在位时,大臣来御书房觐见,只有极个别的时候,臣子能受到圣上赐座的殊荣。
  但在萧邵和裴砚忱这里,这种情况,却是司空见惯。
  萧邵和裴砚忱自小关系便好,皇子夺嫡中,裴砚忱屡屡替萧邵除奸佞、清君侧、肃朝政。
  萧邵和裴砚忱,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一路赴汤蹈火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手足兄弟。
  在外,裴砚忱谨记君臣之别,哪怕萧邵多次强调免他跪拜之礼,他也和其他臣子一样,恭记臣子本分,不越君臣关系半步。
  但在内,萧邵从未以君臣待过裴砚忱,素来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裴砚忱半垂眸,冷白修长的指骨摩挲着茶盏,听着萧邵这句话,片刻后,启唇说:
  “除了邓漳,容时箐到底没与大皇子一派有任何瓜葛,虽说连坐之罪判他死罪并无不可,但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旧部接连被铲除殆尽,朝堂稳固,社稷安稳,若是陛下以孝之情免他死罪,不免能更安民心、更得众望。”
  萧邵指节轻点御案,朝裴砚忱问:“那你和你那位新婚夫人呢?”
  御书房中静了一瞬。
  裴砚忱抬睫朝他看过来。
  萧邵抚额叹了声,话中尽是叹息,“情之一字,最难解。”
  他想到什么,轻嘲着笑了声。
  对裴砚忱说:“若换了我,今日这般情形,我或许会再推波助澜一把,让他死得更透。”
  但话又说回来,人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就一定能在那个人的心里消失吗?
  萧邵低低摇头,接连叹息两声。
  按照裴砚忱的请求下了旨。
  情之一字,最是困惑难解。
  局中人看不清,他这个局外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萧邵喊来了贴身太监。
  让其传旨召容时箐入宫觐见。
  很快,容时箐被带入御书房。
  他身上伤势依旧很重,但比前两日稍微好了些。
  较为宽松的素袍将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完全遮盖,加上面色平静,半点看不出虚弱,若非脸上还残留着苍白,还让人以为,他一身康健,身上没任何伤痕。
  “罪臣,参见陛下。”容时箐平静跪下,朝着上位的萧邵行礼。
  萧邵无声转眸,目光在裴砚忱身上掠过。
  后者神色寡淡,矜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指骨轻搭在案边上,漆黑的目光像是在看手中的茶盏,又好像没有。
  萧邵收回视线,朝容时箐看去。
  他无声叹了声,缓缓开口:
  “邓漳虽为你义父,但念及你孝心深重,且不知你义父身份,又有首辅大人亲自为你求情,朕免你死罪。”
  第162章 “明日见完之后,将这里空出来”
  容时箐俯身叩首,“谢陛下隆恩。”
  萧邵又道:“只是年前你到底私自隐藏邓漳踪迹、知情不报,死罪已免,若活罪也逃,朝堂上下难以服众,朕奖罚有度,免你死罪,但黜免官职,你可有异议?”
  “罪臣无异议,多谢陛下隆恩,罪臣唯有一请求,还望陛下恩准。”
  萧邵抬手,“你说。”
  容时箐没看任何人,依旧跪着,微垂首对萧邵求道:
  “罪臣空有报国之志,但经此一事,罪臣自知无颜留在京中,更无颜面对容家的列祖列宗,罪臣恳求陛下恩准,允罪臣远赴边境、戍守边疆,不再拖累容家上下。”
  萧邵沉默片刻,最后恩准。
  容时箐退下后,萧邵看向小案前的裴砚忱,正要对旁边内侍说再添些新茶,还未出声,就见裴砚忱也站了起来。
  “天色不早,臣不叨扰陛下,便也先行告退了。”
  萧邵挑眉,“朕正要让人添茶,爱卿不再坐坐?朝中事截止到今日,总算能告一段落,朕还想与爱卿不醉不归。”
  裴砚忱躬身行礼,“谢陛下美意,但府中还有私事。”
  萧邵未再留人,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那好,那明日,爱卿再进宫,与朕不醉不归。”
  ……
  裴砚忱离开皇宫,刚至宫门口,就看到了提前片刻出宫、特意等在此处的容时箐。
  见到他人,季弘去掀车帘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