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小姐由此被罚了半年禁足,辞盈为谢怀瑾补充着。
  心中一块石头不知道怎么就放下了,辞盈轻声道:“我猜也是如此。”
  她看向谢怀瑾,有时候不明白他,从前在她面前他总是营造着完美的假面,现在生命垂危了却又开始往自己身上涂抹劣迹。
  他告诉家主罚了小姐禁足,明明就是为了让小姐好好养身体,却又将自己说的像故意告状的小人,明明也可以骗她说知道是她,却又不骗了。
  青年没有再说话。
  于是辞盈说:“那年的雪真的很大,谢怀瑾,我真的喜欢了你很多年。”
  辞盈看着谢怀瑾近在咫尺的手,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将他比作遥不可及的月亮,也没有错,她的确用了很久很久才走到他身边。
  真正的他。
  辞盈最后也没有抓住谢怀瑾的手,就像很多年以前她也没有试图抓住月亮。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遗憾。
  开了门开了窗,风吹来散去,房间里的药味却依旧浓郁,辞盈站起身,轻声道:“谢怀瑾,活着吧,就算是为了让我偶尔恨恨你,也活着吧。”
  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辞盈看着他,今日他都没有怎么抬过眼,或许是最近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辞盈不再被一些情绪困住,反而能将一切看得更清楚。
  她看着他颤抖的手,又看向他低垂的头。
  她意识到他在害怕。
  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谢怀瑾会怕什么,辞盈不知道。
  但她知道,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她没有办法用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去唤起谢怀瑾所谓的生的意志,如果他真的想死,她也随他。
  没有人应该为另一个人活着。
  她最后看了一眼青年腕间的疤,轻声道:“谢怀瑾,我走了,你好好治病。”
  他还是不说话,于是辞盈就准备走了。
  她来的时候其实也没想好她要怎么做,来了之后发现她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转身,觉得外面的太阳很刺眼,那么大那么烈,像是未来还有无数个夏天。
  她感觉到身后谢怀瑾在看他,但没有再准备回头。
  她垂下眸,起身要走,身后一双冰凉的手很轻地扣上了她的手腕。
  她没有回身,就能感觉到青年修长瘦削的手骨,一圈将她的手腕环绕着,冰凉贴在她的手腕间,屋内的炎热都散去一些。
  她没有再走,却也没有作什么回应。
  青年张嘴了几次,才道:“你留下来,我好好养病。”
  辞盈觉得这个话很幼稚,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反驳:“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我如果不留下来你就不好好养病,是你自己不爱惜自己身体。”
  这般说着,她却没有再走。
  谢怀瑾扣住辞盈的手稍稍松开,轻声道:“我病了,我是病人。”
  辞盈一生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她轻声道:“你才说了你不会用病威胁我。”
  “......我反悔了。”青年声音更轻了。
  辞盈看着他,长久地看着他,记忆中她这样看过他许多次,但没有一次是这样,对视间,是谢怀瑾先移开眼睛,辞盈轻声说:“我最近很忙,要忙很多事情,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不用。”谢怀瑾说:“我一日清醒的时间也不多。”
  辞盈说:“那我们可能碰不上。”
  谢怀瑾眼眸怔了一下:“那也没关系。”
  辞盈看着他扣住她手腕的手,手很轻地将其拨开,谢怀瑾没有纠缠,见状也只是轻声道:“也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辞盈没有说话,她看着他。
  她其实也在问自己。
  希望这个人活下来,甚至无关情爱。
  她当然不觉得仅仅靠自己就能让谢怀瑾活下来,他病得如此重,好好治病都不一定能好,这般作践自己身体更是难痊愈。
  命运在前面写着结局,辞盈觉得自己也只是微小一笔。
  她无法说清她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却在此时明白她很难走。
  无论是因为什么,她来了。
  很久以前小姐就同她说,倾听自己的心。
  辞盈看着谢怀瑾,问自己,她内心的选择是什么
  谢怀瑾看见了辞盈的犹豫,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就那样看着辞盈,在今日辞盈来之前,谢怀瑾一直觉得他能够就这样死去。
  但好像不是。
  眼眸睁开,看见辞盈身影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是梦。
  初醒时视线是有些模糊的,他没有眨眼,辞盈的身影就这样越来越清晰,屋内烛火很黯,门外照进来的光虚虚勾出辞盈的影。
  光太黯了,于是影子很也黯淡。
  实在熬不住眨眼后,谢怀瑾发现辞盈还在,他心开始惶然。
  惶然于他心中生出的不舍,像是藤蔓一样将他整个人缠住,上面的尖刺没入他的脖颈,将他的喉咙变得嘶哑难言。
  辞盈说着话,他看着辞盈的唇,顺着看见辞盈的眼。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辞盈的问题,于是沉默。
  真相并不刺耳,甚至说起来很好听,但他讲不出来,一句也讲不出来。他沉默于自己的眷恋,沉默地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第一次,他以为辞盈已经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但还没有沉默着笑出来,就看见辞盈又回来了。
  谢怀瑾一直觉得自己能克制住,死亡,无非就是昏暗的一瞬,但最后发现,在辞盈面前好像也就那样,甚至辞盈没有说一声告别,他就没忍住牵住了辞盈的手。
  人总是有趋光的本能,此时,谢怀瑾看着辞盈,昏暗的屋子因为辞盈的到来有了光。
  辞盈背后,是敞开的门,是炽热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谢怀瑾没有看向光,他看的是辞盈。
  苦涩的药味从舌尖传来,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成为青年沉默挽留的一部分。
  他看着辞盈,试探地落下一句“也不方便就算了”后却抿紧唇,修长斑驳的手指无意识捏紧被褥,紧紧看向辞盈的眼眸中却带着无尽的眷恋。
  或许是人之将死,被病痛折磨了数日,一向能将想法都好好藏住的谢家长公子终于泄了人生的一口气,那些生来死去的计划在见到辞盈后也变成空谈,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青年无声地坦白着自己的脆弱,并没有希冀得到什么东西。
  但辞盈是仁慈的救世主。
  世界上人很多,她踪迹停留之处,恰好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病弱青年。
  她无声地凝视他的双眸,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留了下来。
  而青年的确如他自己所言,一日清醒的时间不长,甚至没来得及等到结局就昏睡过去了,辞盈站在炙热的光中,缓慢地呼吸了一下,眼眸里落下的泪没有温度。
  所有人都该笑。
  但没有人笑。
  辞盈上前将青年额间的汗擦掉,换了干净的毛巾盖上去,然后就出了门。
  烛一烛二和朱光就在外面等她,烛一烛二起身去看里面昏睡的谢怀瑾,朱光无声地握住了辞盈的手,辞盈还未从适才的情绪中出来,发现朱光眼眸通红时轻声道:“怎么了?”
  朱光说:“对不起,辞盈......”
  朱光大抵说的是那封信上的住址,辞盈不明白这为何要道歉,她抬起手抚摸朱光的泪,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
  朱光扑进辞盈怀中,呜咽着说出一声声“对不起”。
  辞盈摸着朱光的头,半晌之后轻声问:“大夫如何说?”
  说话间,烛一从房中出来,辞盈其实已经有些辨认不出烛一烛二了,是烛一开口唤了一声“辞盈小姐”时,辞盈才认出来。
  朱光无声垂下眸,示意烛一说。
  烛一向来沉默寡言,如今被两双眼睛看着,只吝啬地说出三个字:“看造化。”
  辞盈眼眸轻眨了一下,博览全书,学富五车,这些词用来形容她一点都不为过,但此时却有些听不懂烛一的话,看造化,看什么造化。
  辞盈又看向朱光,朱光垂下的头说明了一切。
  辞盈轻声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朱光好似不想让辞盈知道什么,拉着辞盈的手就要走,却被辞盈拦了下来,她看向无声的墨愉,等一个答案。
  朱光见拉不动辞盈,也就松开了手,朱光垂着眸,手指拧着衣袖。
  有些事情如若不是公子自己告诉辞盈,他们都不好说。
  不是朱光偏向公子,正是因为她偏向辞盈,所以更不好说。
  那些青年沉默寻死的瞬间,铺成如今日日昏死无药可医的路。
  将公子寻死的原因告诉辞盈,只会显得荒谬而沉重。
  没有人希望辞盈背上这么大的包袱,连公子本人也不愿,这事本也同辞盈无关,即便是这里最偏向公子不讲道理的烛二在,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