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常乐出剑,大风就骤然变得柔顺起来,从北方不服管束的烈风,变成了江南柔软的春风,温柔地绕过两人的脸颊,带来远方潮湿的水气。
  许应祈点头:“好剑法。”
  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认真地夸赞。
  不管这剑法是真的好还是假的好,常乐觉得,在师姐的夸赞里,那都会是顶顶的好。
  因而常乐便笑起来,也如这春风一般。
  于是许应祈再夸:“正合剑意。”
  常乐被夸得有些脸红了,她垂头看着自己的剑,然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是剑意。”
  如登春台、金玉满堂,乃至弃圣绝智,都是不同的剑意。
  而最后的同尘却是将这些都抛开忘却,只余下万物最为本质的一剑。
  可既然是万物,那也应该有万般道法,万般剑意。
  恰如少年登春台,既见人来熙熙,热闹非凡,又见人去楼空,万物寂寥。
  也如金玉满堂抱在怀,千金散尽不复来。
  她们顺着这丝水气,往前走,找到一处大湖。
  大湖在草原和雪山之间,像是一汪碧蓝的宝石。
  站在湖畔时,常乐的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着大湖,轻声道:“弃圣绝智,原来如此,抛却这些小聪明,返归天真纯朴。才有最后的天地一剑。”
  上半部的层层递进,无非讲了一个极为简单的道理。
  湖上有风,吹皱镜面,扬起常乐的衣带,常乐随着衣带看,见衣带缠住了许应祈的,纠缠在一起,很是亲密。
  “师姐。”常乐开口。
  许应祈眨了眨眼,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也站着没有动弹。
  “我请师姐赏剑。”
  常乐笑了声,抽出剑。
  剑尖抬起,轻柔地用剑面抬了抬许应祈的下巴,随后往外一抽。
  刹那间,许应祈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被抽离出来。
  但灵识卷过周身,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而此时,常乐舞剑了。
  剑风很直,剑气很凌厉,但回转之间又带着一股轻软的娇憨媚态。
  剑起,风动,湖面骤然卷起一汪水。
  那水随剑而动,滑落如镜的湖面,化作一个持剑的女性。
  常乐动,它便也动。
  常乐在湖畔,而它在湖面。
  常乐剑风凌厉,它就柔软娇媚。
  常乐落剑轻柔,它便暴烈如风。
  大湖开始波动,浪涛翻涌,掀起千层浪。
  常乐巍然不动。
  那剑影亦如此,它站在浪涛间,犹如这湖水的主人,掌控着这湖的升降起落。
  风停,浪歇,剑止。
  常乐持剑而立,朝许应祈看来。
  水影亦是持剑而立,转眼间又化作一团水,飞旋起来,盘旋在许应祈的头顶,像是一团开心欢喜的精灵,散开水珠,落在许应祈的身上。
  “师姐,好看么?”常乐朝许应祈走来。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法子,因而气息不稳,带着微微的喘。
  她朝许应祈走出三步,就已经平息下自己的呼吸,灵气亦是圆融。
  她的眸子亮得像是天上的太阳,下巴微微扬起,脸颊微红,带着十二分的得意。
  “好看。”
  许应祈回答,不知道是说常乐的剑,还是说常乐本人。
  “我在师妹眼中就是那样的吗?”
  “师姐真是好眼力。”
  常乐赞道,师姐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剑的本意。既然天地皆可化一剑,那天地万物也皆可化为剑意。
  牵引万物成一剑耗费她全部的灵力。
  那牵引一物成为自己的剑意,总该可以。
  常乐便是引许应祈的气息化作方才的剑舞。
  许应祈不禁感慨。
  剑意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不同的剑意会自然冲突,在修士体内无法相容。
  但偏生常乐的原形是一把剑鞘。
  她能存放得下天下最锋利的那把剑,还有什么剑和剑意不能容纳的?
  在常乐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她选了一本最适合自己的剑法,修了最适合自己的剑路。
  “师妹当真是天生的剑修。”
  许应祈不禁感慨道。
  常乐略有些羞涩,她收起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雪山。
  周围无云、无风,雪山顶上的金顶隐隐约约地露出一角反光。
  “我要闭关了。”
  常乐道,在用出那道剑意,彻底悟到剑意真意的瞬间,常乐已经有所感悟,那道无形的壁障悄然破碎。
  元婴之境已经触手可及,只待时间。
  造物无言篇•完
  第 104 章 各从其道篇元婴
  大兴五千八百九十八年夏。
  一个剑门弟子走进了天机阁茫茫大雪山之中开始冲击元婴。
  一个草原少女骑着她的小马,背着她的弯刀,走出苍莽大草原,朝着南方出发。
  这仅仅是两件平淡平静的小事,却是推演之外的事。
  因为那个弟子原本注定死去,而那名少女原本一辈子都不会走出草原。
  无人知晓,无人在意,剧本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风雪如刀,山风席卷着风雪在山间盘旋呼啸,发出尖锐的,仿佛鬼哭似的声音。
  在避风的山洞门口盘坐着一个人,怀抱着一把细长如青竹的剑。
  “大师姐。”
  一个人影悄然落下,犹如一道青烟。
  许应祈回转头,看向来人:“掌门,你的大师姐已经死去很久了。”
  宋怀恩一时沉默,他那一年的大师姐当然死了,画像还挂在大殿供后来的弟子们瞻仰。
  但是眼前的人不也是他的大师姐么?
  每次相见,总是否认这点。如此乐此不疲,莫不是大师姐的乐趣?
  宋怀恩没有想太多,他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显出老好人一样憨厚的表情,就如那年初入门时,憧憬看着自己的小师弟。
  “师祖,你要在此守着师叔祖么?”
  许应祈点了点头。
  宋怀恩也跟着点了点头,对于师叔祖用天机阁的地方来突破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既然师祖已经决定了,便不如让出这一代大师姐的职位吧。反正师祖哪里也不去,不要占着位置了。”
  若是旁人听到,恐会觉得剑门掌门与新一代的未来掌权者之间产生了矛盾。
  但许应祈却只是皱了皱眉:“乐乐还小,还不能当大师姐。”
  宋怀恩:“……”
  说一个即将晋升元婴的修士还小,他还可以用你们两人之间年岁差得很多来安慰自己。
  但师祖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喊自己徒儿叫乐乐,当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啊。
  宋怀恩当真是又感动,又无语,还很感慨。
  “我最近发现有个小姑娘很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懒了些,贪财了些,不愿出门了些。所以我打算给她一点点压力,让她快速成长起来。”
  宋怀恩说道。
  许应祈闻言,她想了想,就点头应诺下来:“那便如此吧。”
  宋怀恩躬身一拜,道:“多谢师祖。”
  说着他直起了身,一张嘴,就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也恭喜大师姐这一次活着卸下此职。”
  许应祈侧过脸去,没有说话。
  宋怀恩已经习惯大师姐,又或是师祖的沉默,他背着手站在许应祈的身边,跟她看着外面的风雪,道:“无垢教派人过来要钱要赔偿。”
  许应祈回:“不赔。”
  意料之中的事,宋怀恩不多话地略过,又道:“我派人去南瞻洲那边看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弟子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对劲,所以想派人去一趟南瞻洲。”
  许应祈闭眼:“我不是掌门。”
  这是掌门该干的事,不要来问她。
  宋怀恩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最近有传闻说师祖的大限将近了。”
  许应祈睁开眼:“我离死还早得很。”
  宋怀恩勾唇笑,他正要说话,许应祈则侧头问他:“你们是不是要讲究门当户对?”
  宋怀恩想了想,目光落在紧闭的洞府上,他想自己终于明白大师姐为什么卸这个职务这么痛快了。
  宋怀恩长长叹气,这才道:“虽然大多数都是这样,但是也有很多不是,比如说下嫁就不需要。”
  “她应该不喜欢下嫁。”许应祈想了想,方道,“我要晋升元婴。”
  宋怀恩:……他说的下嫁不是常乐下嫁。
  宋怀恩努力劝说:“……大师姐你要不要再想想?”
  许应祈是师祖的分身,许应祈的修为越高,那自然也会影响本体。
  常乐如今在冲击元婴,大师姐就已经这样,若是常乐炼虚、合道,乃至渡劫了呢?、
  宋怀恩不敢想,不敢想就只能沉默。
  “没有其他事就离开吧。”
  许应祈继续说,似乎觉得宋怀恩有些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