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竹青只低着头,不敢再回话了。
  端了糕点过来的木蓝忙劝道:“姑娘您别生气,公子对您并无恶意。”
  “呵,侍卫看守,将我软禁于此,已然满是恶意!”苏瑾棠倒也不想为难这俩丫鬟,指着门口道:“你们出去吧。”
  “姑娘有事便唤我们,我们就守在门口。”两人行了礼退出去。
  书晴将希望寄托在姜韵枝他们身上,“小姐,姜姑娘与顾叔会报官的吧。”
  苏瑾棠没这么乐观,“这些人这般有恃无恐,怕是报官也无用,只是累韵姐姐他们担忧了。”
  苏瑾棠在屋中转了两圈,这就是一间精致典雅的闺房,无任何书籍字稿,只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并些许女子用的钗环首饰,窗外只能望见院子,这里估摸是某处纳凉别院,院中香樟树木高大且枝叶繁茂。
  跳窗是不用想了,还没跳出去呢侍卫先来了。
  苏瑾棠老老实实提笔。
  苏家明面上主要就是茶叶生意,祖父的茶园位于越州东面与临州接壤处,五年前她将其他一切都卖了,只留了这茶园,后也是靠着茶园才重新将苏家经营起来。
  苏家老宅如今由祖父兄弟那一脉住着,几个堂叔伯挤一块,自五年前撕破脸搬出来后她就再也没去过。
  将老宅送给这位公子她倒是一点不心疼。
  她十岁时,祖父将酒楼交予她练手,后被她卖了一并捐了出去,三年前又高价买了回来,改名“露华楼”,由姜韵枝时不时弹唱一番,在越州很是热闹,也是明面上她手里最赚钱的行当。
  连着周围她盘下的成衣铺子与珠宝首饰店都生意不错。
  苏家学堂是苏家的“义”字招牌,祖父曾因善心接济一些穷苦学子,四年前王松带着书信求上门,她意识到新帝注重科考,便趁着这东风大肆宣扬苏家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义举,收纳了不少寒门学子,也将苏家经营成了越州有名的“义商”。
  再添上在永宁置办的位于延福坊的宅子,以及西市的苏氏茶楼。
  短短两页纸便能将她的身家记录完全。
  也不知这是何意,当真要将她产业全吞了不成?
  苏瑾棠呕心沥血经营至此,叫她都让出去岂不是剜她的心?
  幸而暗地里的产业无人知晓,将眼前这明面上的都舍了她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来。
  苏瑾棠不愿如此坐以待毙,随即捏着纸张打开门。
  侍卫立即拦在了她身前,“姑娘,若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提,但不能离开。”
  苏瑾棠将纸张展开,笑道:“你们公子说的是不能离开屋子,还是不能离开这宅子?该写的都写了,我去院子中走走也不成吗?”
  “你们公子可说了要将我当犯人般看着?”
  侍卫迟疑了,萧宇承说的是“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她,只是不能放她离开,也不能递消息出去”。
  苏瑾棠将他们的迟疑看在眼里,冷哼道:“既不是犯人,那你们跟着我就是了。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飞了不成?”
  “若这点小要求都不满足,那我可撕了,”苏瑾棠捏着纸张,“等你们公子回来,我就说是你们逼我撕的,谁都别好过。”
  木蓝示意侍卫不必再拦,“姑娘说的是,这宅子您可随意逛。”
  苏瑾棠给了“算你识时务”的眼神,将纸张递给竹青,带着书晴往院中而去。
  是个纳凉游乐的好去处,屋子东北边还有一片花圃,现下正是牡丹花开得正盛的时候,花圃内名贵的魏紫、豆绿、洛阳红,都被精养着。
  西边是堆砌而成的假山,亭台林立,并围绕着建成池塘。
  只是围墙高砌,叫她看不见墙外的光景。
  苏瑾棠随意在塘边圆石上坐下,似是心情不错地闲聊:“这宅子不错,古木参天,花团锦簇,但不像是日常居住之所,是一处别院吧?”
  木蓝回道,“是别院。”
  “在永宁城置下这一处宅子,价值不菲吧?”比她那延福坊八千两买下的宅子大。
  “具体价值几何,奴不知。”
  “在永宁,若非高官显爵,轻易应当置不下如此宅院,更不必说那些名贵牡丹。你家主子现任何官职?”
  木蓝迟疑了,主子交代过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奴不能说。”
  “罢了,那我猜你家主子至少官至三品,在朝中身居要职,你只说对与不对?”
  “……奴不知。”
  苏瑾棠看得真切,她略懂些相面之术,木蓝迟疑于“能不能说”,而不是思索“对与不对”,那多半是猜对了。
  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不多。
  苏瑾棠没再继续问了,百无聊赖地往池中掷着小石子,引得胖鲤鱼争相逃窜。
  不由心中纳闷,如此年轻的高官,轻易在永宁城内置别院,怕不是皇亲国戚?
  乱世之后,新帝痛恨以文氏为首的世家,不少世家老臣急流勇退,或告老还乡,或领个闲职散官。
  世家大族因摸不清新帝喜好,也不愿自家年轻子弟做那出头鸟,所以世家当中现下身居要职掌权的年轻人很少,而寒门出身的官员手里可没钱。
  所以苏瑾棠先往皇亲国戚猜。
  且昨晚她问他是否是萧以心萧将军的人,他并未否认。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他莫不是皇子?
  如今陛下有两位成年的皇子,大皇子齐王与三皇子秦王,都是五年前跟随陛下平叛的骁勇能人,所以陛下登基后将两位皇子都封了亲王,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
  若看年纪,倒也得当。
  若是皇子,当时她与镇北军副将萧以心接触,当时他也正在军中,跟在姑姑身边倒也说得通。
  苏瑾棠玩了一会,问了几句这鲤鱼是如何喂的,怎的如此肥硕。鲤鱼应当是竹青在喂养,便上前仔仔细细地回话。
  “没想到喂养鲤鱼也是学问,”苏瑾棠不经意地转头,惊疑道:“竹青,你们殿下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竹青下意识地转身待行礼,却见身后空无一人,登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看竹青这反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他们主子不是皇子,怎担得起“殿下”二字?
  且寻常人听到了必定先是疑惑,而不是想着行礼。
  “呵,”苏瑾棠起身道,“你待向哪位殿下行礼?”着重强调了“殿下”二字。
  “姑娘,奴……”竹青吓得跪下了。
  木蓝忙上前将竹青挡在身后,“姑娘,竹青愚钝,方才……”
  苏瑾棠冷声道:“你可别说,方才将‘殿下’错听成了‘公子’。”
  “若我没猜错,你们公子姓萧吧。”
  木蓝也跟着跪下了,她看得真切,苏瑾棠只是冷不丁诈了竹青一下,可竹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中了套。
  当下只有求饶:“求姑娘饶我与竹青一命。”
  苏瑾棠老神在在,活像那街头的老骗子,“将你们公子是谁老老实实说来,我便说是我想起来他了,绝不供出你们,如何?”
  木蓝朝苏瑾棠结结实实磕了头,“奴只是在这别院中伺候花草的丫鬟,常年也见不着殿下,若不是姑娘来了,须得丫鬟近身伺候,奴与竹青也轮不到这等差事。”
  “殿下交代了不得暴露他的身份……”
  苏瑾棠将两人扶了起来,“是我想起来了,不是你们提点的,与你们无关。”
  只抓着竹青继续问,“你们殿下可是行三?”
  竹青心情大起大伏,已是泪眼朦胧,只轻轻点了点头。
  第6章
  苏瑾棠在院子中从日落时分等到明月高悬。
  戌时三刻,终于有一队人提着灯笼而来。
  木蓝与竹青心虚地前往行礼,将苏瑾棠的纸稿奉上,得到萧宇承挥手示意后利索地退下。
  “怎的在这院子中吹风?”萧宇承今日身着靛青云锦窄袖右衽袍衫,其上腾云祥纹编着金丝,比昨日端庄干练不少,想来今日是办了公事而来。
  大马金刀地于石桌旁坐下,快速地将纸稿过目。
  “苏老板不愧是生意人。”
  苏瑾棠不明所以地看他,不懂他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萧宇承将纸稿掷于桌上,“懂得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苏瑾棠有种不祥的预感,但面上不显,先声夺人道:“你要拿我的产业如何?秦王殿下难不成还看得上这三瓜两枣?”
  听她挑破身份,萧宇承心中更是窝火,早有暗卫来报,竹青这丫鬟三言两语地就被诈得交代了个底朝天。
  “你既知我的身份,还是决定如此欺瞒我,是吗?”
  昨夜他一夜未睡,今日又诸事繁杂,到现在都未合过眼,脸色自是不好。
  许是身居高位已久,一旦敛了那纨绔做派,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苏瑾棠见他身染怒意,心中便怵了几分,不知该继续试探他的底线,还是早早服软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