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瑾棠心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应当不至于骗她。
  “请苏老板来,确实有事相商,不过苏老板如此轻易就中了套,被绑了来我这,”对方言语中带了笑,“倒是没想到。”
  这是在嘲笑她愚蠢。
  苏瑾棠认了,她是没想到在这皇城中,晴空朗朗,还能出现随意掳人的事,且谈生意去的也是远近闻名的天香楼。
  难不成这天香楼暗地里做的都是腌臜生意?
  “是,我是没想到皇城司治下如此严纪守法的永宁城内,普通人竟不能出门行走。更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与我相商,需要将我置于这床榻上。”
  说完苏瑾棠就后悔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态度应当软和些的。
  “你是在骂皇城司尸位素餐,还是在骂我目无法纪?”
  苏瑾棠沉默,既想骂皇城司,又想骂你。
  但摸不清对方态度,索性闭嘴的好。且方才情绪激动了些,头更晕了,身上一阵阵地发热。
  萧宇承听着苏瑾棠加重的喘息声,心想这迷药药效还未过吗?冯阡是下了多重的药?
  掀开罗帐,却见苏瑾棠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抬眼看他时,眸光潋滟,仿佛摄人心魂。
  她方才就是忍着这副病态与他周旋吗?
  萧宇承语气不经意地放轻了,“身体不适怎的不说?”
  苏瑾棠终于看清了对方,头戴卷枝镂空银冠,面若冠玉,高鼻薄唇,气质天成,子夜寒星的眼眸里似有关切,有种熟悉的感觉。
  在对方微凉的手指贴上她额头时,苏瑾棠阖上了眼,再次开口时话语里带了哭腔,“求公子怜悯,放我归家吧。”
  心中却是讥讽道,若真有这怜悯心,又怎会对她下迷药。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能屈能伸。
  萧宇承以为按她的性子应当会再讥讽他几句,谁承想竟也会示弱乞怜了。
  “是有些发热,”萧宇承扯过一旁的蚕丝薄被为她盖好,小姑娘比五年前长开了不少,或许是四处经商,让她多了些圆滑少了些凌厉,那时虽有婴儿肥,却坚毅果敢又凶悍,如今眉眼明艳了起来,倒是会示弱了。
  “不认识我了?”
  苏瑾棠惊得瞪圆了眼,她该认识吗?
  不由得再次仔细打量,可这修长舒朗的眉眼,加之通身贵气,她若是见过怎会不记得?有钱的人她肯定过目不忘!
  萧宇承提点道:“苏老板当年为镇北军豪捐三十万两的英姿,我可一直记得。”
  苏瑾棠开始苦思冥想,当年她为了不让家产落入堂叔伯手里,索性全部变卖捐给了乱世中平叛的镇北军,当时的镇北军副将萧以心亲自接见了她。
  她震惊于镇北军副将竟是女子,萧以心震惊于第一个站出来捐大量钱财以充军饷的竟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但保密起见,她也只见了萧以心和她身边的几个随从,后萧以心允诺她护她周全,派人震慑了她那贪婪的堂叔伯,救她于水火。
  “你是萧将军的人?”可是乱世平定后,民心所向的镇北大将军萧为民即位,萧以心作为新帝的胞妹,被封为镇北王前往封地朔州,应当不在永宁啊。
  萧宇承见她眼中满是疑惑,确认了她真的不记得他,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亏他当时既敬她女中豪杰,又怜她受亲族刁难,为确保能替她扫清障碍而在越州多待了两日,后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跑了一日一夜才追上姑姑萧以心的军队。
  也罢,她还在病中,否则他定要摁着她叫她好好想想。
  “罢了,你先休息吧。”萧宇承刚想放下罗帐,却闻到床头有丝丝缕缕的甜香,倾身过去,从枕下翻出了一个香囊。
  将之置于鼻尖,甜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顿时灵台都不甚清明,只觉喉咙干涩。
  萧宇承立刻转身快步走至窗边将这香囊丢出了窗外。
  苏瑾棠不明所以,“怎么了?”
  回过身来的萧宇承神情不似刚才闲散,苏瑾棠觉得他好似添了几分怒意。
  萧宇承俯身用手背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低哑:“除了发热,还有什么不适?”
  苏瑾棠只觉得有丝丝凉意,她脸上已经这么烫了吗?微微摇了摇头,“只觉得昏昏沉沉。”
  想到他可能是萧将军的人,至少暂时对她似乎无恶意,又补充道,“浑身无力,思绪迟缓。”
  凑得近了,苏瑾棠在昏暗烛光下也能看清眼前人眼角小小的朱砂痣,配着殷殷关切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想上手抚摸他的脸颊。
  指腹抚上他的脸颊时,两人都愣住了。
  苏瑾棠不明白她怎么如此轻浮?人家探她额头是否发热都是用手背轻触,她直接上手摸对方的脸是什么意思?
  顿时脸上更热了,是羞愧的。
  萧宇承比她反应快,迅速起身,罗帐放下,隔绝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你应当是染了些风寒,勿忧心。”随即大步推门而去。
  苏瑾棠还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她又为何在这里。可思绪实在昏沉得厉害,让她无法仔细思索,想得深了,脑海深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很快有人拎着药箱来了,道了声得罪便开始给她把脉。
  应当不是什么大恶人吧,毕竟还叫来了大夫。
  苏瑾棠思绪开始飘远,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为她施了针,只额头那一针带着刺痛让她有点印象,随即便又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5章
  “小姐,您终于醒了。”书晴握着苏瑾棠的手喜极而泣。
  苏瑾棠撑起身来,探了额头,应当是退烧了,身上也无不适,回握住书晴的手,“你昨晚在哪?他们有没有欺负你?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我昨晚在隔壁屋子,醒来后就有人领我到这来,说是您晚上发起了热,让我来照顾着。这里的丫鬟婆子都乖顺极了,让做饭打水无一不听话,我让她们在外间候着,便也听话出去了。”说着,书晴拧了帕子给苏瑾棠洗漱。
  “现下约莫巳时末了,小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知,”苏瑾棠也想知道是什么地方,“去外面瞧瞧吧。”
  书晴拿过置于一旁的衣裙,叹道,“外面有侍卫把守,出不去。”
  “这裙子倒是不错,好像是永宁贵女们穿的。”之前在东市见过几位衣着鲜亮的贵女。
  是一件宝石蓝织锦流云裙,裙摆宽大飘逸,行走间似天边流云,若在成衣铺子里,至少得十两银子。
  是她从未尝试过的装扮。
  且不说她不能穿丝绸,她也不爱这繁琐的样式,穿成这样还怎么翻账本拿算盘?
  “发饰便算了,就这样吧。”苏瑾棠只让书晴将头发随意挽了。
  外间备了吃食,两位小丫鬟在一旁候着。
  苏瑾棠问:“你们公子呢?”
  其中一位丫鬟道:“姑娘,奴唤木蓝,公子吩咐了先伺候您用膳,不管什么事情,您先用完膳再说。”
  苏瑾棠往外望去,果然门口站着俩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的侍卫。
  菜肴很丰盛,凉菜热菜林林总总摆了一桌,还有一锅子咕咕冒着热气。
  是几年前苏瑾棠最喜爱的油辣锅子,将牛肉啊羊肉的都片的薄薄的往里滚一圈,香辣可口最是满足,可近两年她很少碰这类重口之物,一是少了口腹之欲,二是因她容易上火,大夫告诫她饮食上须清淡些。
  但她从昨日午时到现在滴水未进,现下已是饥肠辘辘。
  总不至于再在吃食中下药吧。
  苏瑾棠招呼书晴一起用膳,两位小丫鬟手脚麻利地往锅中添菜。
  “你们主子姓甚名谁?”
  小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名唤木蓝的脆声回道,“苏姑娘,我们主子吩咐了,望您好好回想,他是谁。”
  苏瑾棠无语凝噎,怎么像是她欠了情债被找上门似的,活像那画本子中写的那样,“公子,您当真不记得奴家了吗?”
  苏瑾棠被自己跳脱的胡思乱想激得泛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用完膳将碗碟锅勺撤走,另一位丫鬟捧着笔墨上前,“姑娘,奴唤竹青,公子吩咐了,笔墨在此,请您将名下产业在这一一记清楚了,晚间公子亲自前来检阅。”
  “我名下产业?”苏瑾棠冷笑,“你们公子应当不缺钱,惦记我这三瓜两枣的作甚?”
  “公子意图,奴不敢揣测。”
  “写完便放我走吗?”
  “得等公子检阅。”
  意思是检阅完能不能走,再说。
  怨不得一早便吩咐了须用完膳再言其他,否则苏瑾棠定会将这纸笔扔锅子里。
  “我一夜未归,难免家中有人惦念,替我送个口信回去,无碍吧?”姜韵枝与顾叔定急的不行。
  “公子吩咐了,在他过来之前,任何人任何消息都不能出去。”
  “你!”苏瑾棠怒道,“倒不知你家公子到底什么来头,这般目无法纪将人关在这宅子里,就不怕我家人报官查到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