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鸟 第14节
  李怀舟咳嗽两下,遮掩冲上喉头的笑。
  他家的地下室里,可正藏着那个叫徐静茹的高中生。
  李怀舟没吭声,姜柔把他的沉默看作默许,掏出手机发消息:“你稍等。室友病好回来了,我告诉她一声,今天晚点回宿舍。”
  她低低嘟囔:“要不要和她开个位置共享?等你到家,我还得一个人回学校……”
  这就没意思了。
  为什么要向人报备行程呢?万一姜柔出事,警方首先就要怀疑到他头上。
  李怀舟淡淡扫她一眼,不满于这份不合时宜的警惕。
  让他想想。
  地下室的锁从内无法打开,隔音万无一失,徐静茹不可能发出声响,更不可能逃出来。
  虽说今晚不会真的对姜柔动手,但带她去那栋房子看看,也好。
  她不是挂念着徐静茹的安危,“希望她没事”吗?
  等有朝一日,李怀舟把姜柔也关入地下室,大可一五一十告诉她:
  当徐静茹被折磨得半死不活时,她正身处数米之外的地上,极尽关切,极尽温柔,照顾他这个杀人凶手的伤势。
  哈。
  人间喜剧,惹人发笑。
  李怀舟很久没这么迫不及待过了。
  拇指敲击屏幕的声响渐弱,姜柔摁灭手机,朝他笑笑:“我发完啦。”
  “走吧。”
  李怀舟扯动嘴角:“去我家。”
  第10章 姜柔
  姜柔坐上了前往李怀舟家的地铁。
  按她发现的规律,连环杀人魔有固定的作案周期,在他将一名受害者绑架囚禁的十五天里,不会对其他人下手。
  算算时间,那个名叫徐静茹的高中生失踪已有两天,不知她是否安好。
  这个认知像沉甸甸的秤砣坠在心里,姜柔为她暗暗祈祷。
  当然,虽然凶手犯案的可能性不大,她还是存了戒心,为防止意外,和室友打开位置共享。
  上地铁后,李怀舟似是好奇地问她:“我听说,江城学生有交通优惠?”
  “地铁没有,是公交车。”
  姜柔诚实告诉他:“学生有专属的一卡通,刷卡五折。”
  “专属的一卡通?和我们的不一样么?”
  “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吧……”
  姜柔侧头,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公交卡:“长这样,印了学校的标识。”
  卡身方正,中央是持有者的名字和照片。
  照片上,姜柔身穿白衬衣,和所有证件照一样,没什么表情。
  左上角,是工整的“江城大学”四个字。
  李怀舟看了数秒,对她一笑:“大学生就是好,吃海底捞也更便宜,是吧?”
  这句话说完,话题偏往了别的方向,姜柔和他聊起江城各地的美食小吃,气氛融洽。
  李怀舟家在江城边缘,下地铁后,要走上一小段路。
  姜柔跟在他身边,四下打量。
  这里大多是两三层楼高的自建民房,离地铁站越远,房屋就越少。路灯昏暗,在街头巷尾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晕,几个红点蛰伏在电线杆顶端,像夜行动物的瞳孔。
  是摄像头。
  李怀舟说:“案发后,这里多了些监控。”
  他话音方落,夜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
  姜柔心神不宁,被吓了个哆嗦,朝李怀舟的方位又挪近半寸。
  他轻轻笑了:“还是怕?”
  “这叫警惕。”
  姜柔拍拍胸口,一本正经给自己开脱:“防备心强点儿,总不是坏事。”
  李怀舟的声音幽幽传来:“也对。说不定,那起案子的凶手就住在附近。”
  姜柔悚然看他,等细细去想,居然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之前她和李怀舟分析凶手特征,就说那人九成在住独门独栋的房子,并且位置不在市区。
  独居,僻静,行踪难以被人察觉……不就是这儿么?
  想象力是最可怕的事物。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周遭某扇黑洞洞的窗户后,仿佛当真出现了窥视的视线,叫人头皮发麻。
  “打住。”
  姜柔拢紧羽绒服,比出禁止的手势:“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李怀舟没再言语,带她来到一幢老旧的二层小楼:“到了。”
  他掏出钥匙串:“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
  这是个不赖的建议。
  姜柔把通红的指尖缩进袖口,决定暂时避避风雪:“好。”
  她跟着李怀舟进屋,随意瞟了眼门牌,白杨街23号。
  大门敞开,柠檬香混着陈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应该是喷了不少空气清新剂。
  姜柔想起李怀舟那张冷肃的脸。
  他还用这个?
  她心觉纳罕,望向漆面斑驳的鞋柜:“要换鞋子吗?”
  “不用,直接进来就好。”
  姜柔在门外反复蹭掉鞋底的积雪,迈入客厅。
  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房子,家具不多,胜在每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电视、桌椅、茶几、几个相框井然有序。
  室内很安静,落针可闻。
  姜柔记得,李怀舟说过,他一个人住:“这里没有别人?”
  “嗯。”
  李怀舟为她倒了杯热水:“我独居。”
  这话被他咬得清晰,字字分明,无端多了点森然的意味。
  姜柔一手接下水杯,另一只手按住李怀舟肩膀,让人老老实实坐上沙发:“你是病患,我照顾你才对。让我看看……外涂、内服,这些药怎么用来着?”
  她表现出了体贴的照顾欲,不忘悉心问上一句:“你的脸还疼么?”
  李怀舟靠在沙发上,以扬起脖颈的姿态仰视她:“没事。”
  他没回答疼或不疼,只说没事。
  不显得过分可怜,又得当地示了弱,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乖巧。
  姜柔语气更轻:“你好好歇着,我去冲药。”
  挨了寸头的一拳后,李怀舟始终昏昏沉沉的,姜柔担心他受冻着凉,特意在药店买了预防感冒的颗粒。
  沙发方向响起闷闷的“嗯”。
  刚刚看过李怀舟倒水,姜柔依样画葫芦,调好水温。
  她端着水杯回到客厅,发现李怀舟已阖眼陷进靠枕,剪影融在暗处,看不出是真入睡了还是假寐。
  他醒着吗?
  姜柔试探性走近一步。
  她步子很轻,发出的响动微不可察,李怀舟却敏锐捕捉到脚步的靠拢,睁开眼睛。
  他太累太困,眼底尽是血丝,像冬眠乍醒的冷血动物。
  “药,”姜柔晃晃手里的瓷杯,“快喝吧。”
  冲剂被水泡开,李怀舟耷拉着眼喝了口,旋即一饮而尽。
  姜柔在一旁看着,“哇”了声。
  她受不了药物的苦味,每次喝药,都要进行一番心里建设,再视死如归地饮下去。
  李怀舟居然面不改色,在十秒钟之内把整杯喝完了。
  “感觉怎么样?”
  姜柔从口袋里拿出几颗解苦的水果糖,一股脑全给他:“头疼吗?有眩晕感吗?身体发烫吗?”
  她一脸担忧,李怀舟即便觉得好笑,也接下糖果,耐心给了答复:“没事,比之前好多了。”
  看他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好多了”。
  姜柔哪里听不出话里的客套:“要不,我摸下你的额头?”
  李怀舟说“好”。
  手背贴上他皮肤,姜柔一惊:“好烫!你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