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可是一切都偏离了计划的轨道。
  夏晴仅仅出现两天,嫉妒的烈火已然烧毁了池昉的理智。如果说在游步道上的他尚且能够绷住须臾伪装,但是直到许清源追上来的这一刻起,池昉艰难镇压着的恶霎时倾闸而出。他没办法扮演若无其事的旁观者,没办法云淡风轻地等待许清源思考几天之后,再自发作出郑重的决定。
  他一秒钟都不想等,最好此时此刻那个人就折返回去,在协议书上签下“许清源”三个字。
  然而,池昉又不想沦为他们失败婚姻的背锅侠,明明大可不必去做这个多余的坏人,明明忍了咽了就可以继续在许清源身边扮撒娇演知心。
  但是,他失控了,他私欲昭然,丑态毕露,就差把那句“你离婚啊!”摔到对方的脸上。池昉没有允许自己说出口,只因自尊正死死掐住他的咽喉。
  可恨的是,许清源好似能读懂他,因为那人并没有因为池老师的恶语而松开手。
  “我是打算等过了家人的忌日……”
  “停!别下任何承诺,我不需要,我也没资格要。”池昉只向许清源要过一次保证,他当时问的仅仅是,他需要在那人的房间睡多久,夏晴什么时候离开,这样的问题无伤大雅,毫无破绽。
  “要不要离婚是你自愿的,关我什么事。怎么,把锅扣给我能减轻你签字时的负罪感吗?”
  他尽情地尖刻着,试图揭露完美好人被藏匿起来的阴暗一角。
  许清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离婚本来就是我和夏晴之间共同的决定,和别人无关。”
  他停顿了下,像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
  最终,许清源还是诚实的。
  “我只是……不想你因为猜来猜去而难受。”
  池昉好似被踩到了尾巴般跳脚:“我猜什么了,我难受什么了?”
  突如其来的窘促淹得他面色紫涨,对方委婉的话语,让池老师装模作样的清高于顷刻间土崩瓦解。
  原来他一直穿的是皇帝的新衣。
  池昉的面子碎成了一片片。
  他掏出口袋里的房间钥匙,扔还给了许清源。
  “别理我,别管我,不需要你给我煮面还是做饭,从今天开始少拿那些小恩小惠来哄人,这些招数早过时了,谁吃你这套!”
  他终于挣脱开钳制,快速转身上车,用力摁揿喇叭催促碍事的人让路。
  许清源撑着破伞,浑身跟湿透也没差多少,他的表情模糊,在雨中退开了几步。
  池昉嚣张地扬长而去。
  第26章 赌气
  临近傍晚,拙泉山居的前台响起一个电话,马霏霏接了起来。
  “池老师……这样啊,要多久哦……那池老师你要辛苦了……等你回来呀……嗯……好的……池老师拜拜。”
  黄元斌扛着一箱矿泉水进门,问道:“池老师电话?”
  马霏霏点点头:“嗯,他的一位朋友生病了没人照顾,池老师以后晚上要回市里去,让我们从今天开始不用给他留饭了。”
  “哇,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他每天通勤六个小时……不会是女朋友吧?”
  “乱讲,池老师哪像有女朋友的样子。”
  “他长这么帅,条件又好,没女朋友才奇怪吧。”
  抬杠的本事倒是越来越见长,马霏霏冲黄元斌挥了挥拳头,小伙子赶紧缩缩脖子退场。
  马霏霏正要去跟蔡海生知会一声,刚从前台走出来,才发现许清源一直在不远处的沙发那里坐着。
  奇怪,快饭点了,源哥今天怎么没去餐厅或者院子那边招呼客人,坐在前厅干什么啊?
  “源哥,池老师刚才打电话回来……”
  “嗯,我听见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许清源的情绪有点低沉。
  “他有说多久回来吗?”
  马霏霏道:“池老师说没数呢,如果回来会再打电话的。”
  “……嗯。”许清源站起身,“我去院子里。”
  “好的源哥。”
  晚上吃员工餐少了一个人,大伙儿就不自觉多念叨了几句池昉,平时他在的时候没觉出什么,不在的时候反而存在感特别强。蔡国珍说这个糯米排条池老师很爱吃的,蔡海生道,他胃疼不能吃糯米,蔡国珍抱怨,那你还做,胃疼别是喝了你的鸡汤吧。马霏霏替蔡海生说话,蔡伯知道池老师不回来,才做的糯米排条,属实冤枉了。只有黄元斌吃得嘛嘛香,被马霏霏吐槽饿死鬼投胎。
  许清源在院子里给宝宝洗澡。
  解下的项圈用干净毛巾包裹着搁在凳子上,这样哪怕有水溅出来也不会将项圈打湿。他用皮管冲淋着金毛身上的泡沫,可能太过专注,竟没察觉到有脚步正从身后过来。
  还是金毛快乐地喊了一声,许清源才如梦初醒,快速转头往背后去看来人。
  “是我。”夏晴拿着把手持小风扇。
  “……”
  她笑道:“什么表情,落差这么大的吗,你以为是谁啊?”
  自从亲眼见到许清源追进雨中的那副模样,夏晴紧绷的神经已然松懈,担心离不了婚的烦恼烟消云散,神情举止都自如了许多。
  许清源转回头:“没有。”
  夏晴坐到竹凳上,对着金毛说:“宝宝洗澡好舒服吧,妈妈待会儿帮你吹干哦。”
  得亏池昉不在这里,要是他在的话,又该不爱听这个话了。那人不在场,许清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对夏晴说:“协议书我昨晚看了,其他都行,我没意见,只是宝宝还是放在我这边养吧。”
  对方争取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可以养狗了。”
  “我知道,福喜路的别墅足够大。”许清源又继续冲着水,“但是,那位恐怕不会乐意的。”
  他这么直白,一时让夏晴挺尴尬:“……他现在度量大多了。”
  “是么,我自称‘爸爸’,他听了能无所谓?”
  夏晴这才听出来许清源在借话敲打,她内心不忿。先来后到,宝宝是从出生没多久就由她和许清源一起养的,她一直是宝宝的“妈妈”,总不至于要看池昉这个后来者的脸色吧。但夏晴又不想直接顶对方,便折中地反问回去:“阿源,你这算是在怪我的意思?”
  许清源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友好一点。”
  “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她当然能够做到不留把柄,“不是吧……池老师因为这个赌气不回来了?”
  “……他是因为朋友病了。”
  “好假的理由。”
  许清源甩了下水:“……算了,我们还是说宝宝的事。你以后照旧想接它看它都可以,微信或者电话说一声就行。改好这条,我会签字的。”
  三年婚姻,面对夏晴的错误,许清源只有这一个要求,她断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之前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夏晴说:“好吧。谢谢你,阿源。”
  “我也谢谢你,去看望了爸妈和阿弟。”
  “你这么说反而让我难为情了,本来应该事先想到的,还得靠你提醒,对不起。”
  “对你来说,我们已经分开一年了,现在只是补完手续,你也没和他们相处过,不记得忌日也正常。”
  许清源有时候说话比较实在,实在得听起来不是那么顺耳。夏晴与三位去世的亲人之间没什么感情,唯一的纽带就是许清源,而她对许清源的情谊也早就时过境迁了,当然不会把对方亲人的忌日放在心上。只是曾经追求那人时,为了走进他的心里,夏晴经常去坟前祭拜,也会细致整理遗物,还费尽周折寻回了许清源弟弟的学生证。
  物是人非。曾经闪闪发亮过的真心与感动,早已碾作灰蒙蒙的尘土。
  夏晴沉默了会儿:“阿源,忌日那天,再带我去一次坟前吧,我想亲口和他们道个歉。这次是真心的。”
  不是为了应付,也不是为了尽责任。而是像三年前准备结婚时那样郑重以告——我和阿源要分开了,请原谅我。
  道歉,亦是告别。
  许清源关掉水龙头,皮管里的水流渐渐变细,最后只剩下断续的水滴。他说:“好。”
  城市的另一边,池昉八点多才开回到自己家。腿酸肚瘪,精神缺缺,他想找个地方先吃口饭填填肚子,手机里的消息紧追而来。
  贺英杰:上酒吧喝酒不。
  这时间巧得都得怀疑他在自己车上装监控的程度。池昉神经兮兮地看了圈车内,一切正常,考虑到这人确实挺闲的,就当他是抽风赶巧了吧。
  三也:不喝,我还没吃饭。
  贺英杰:我请啊,我新开了家法式餐厅,正缺人气呢,你发我个定位,我派人来接你。
  送上门来的消遣,不要白不要。
  看吧,有的是人想好吃好喝地对他献殷勤,不差许清源一个。
  池昉停好车,步行到街角的咖啡店门口,确定不会暴露住址,遂把定位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