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39节
  点完了银钱,她将银票和碎银子装在匣子里放好,就见祝无执还垂眸坐在对侧,手中把玩着个青玉扳指。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很敏锐感觉到,祝无执应该是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青年就看了过来,语气莫名。
  “明天就是秋闱。”
  温幸妤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他。
  是秋闱不错,满冯翊城不会有人不知此事。
  她琢磨了一下,关心道:“听说号房狭小局促,天色已晚,您早些歇息吧,养精蓄锐。”
  祝无执瞥了温幸妤一眼,见她神色认真,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暗道真是木讷蠢钝。
  这样的呆,什么时候才能晓得他的心思呢?恐怕就算晓得,也会把头埋沙子里,装作无事。
  他不再拐弯抹角,凤眼抬起,直勾勾盯着温幸妤,说道:“我教导你小半年,好歹也算是半个先生,你不打算送我些什么,预祝考试顺利?”
  温幸妤恍然大悟,颇为稀奇的瞧了青年几眼。
  他竟也会讲究这些。
  转念一想也是,这次秋闱事关能不能顺利归京,祝无执肯定很重视。也怪她没心没肺,竟然忘记给他送些吉利的物件。
  现在出去买也来不及了,只能连夜绣个“鱼跃龙门”的荷包出来,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嫌弃。
  思及此处,她歉疚道:“怪我粗心,竟忘了为您准备。”
  “您先歇息,我绣个荷包,到时候可以装些醒神的香丸进去。”
  祝无执知道她什么都没准备,心中不虞,却也没有让她熬夜做东西的意思。
  他有心冷嘲几句,目光落在那双清澈的眸子时,又转了话头。
  这么一块胆小的木头,说多了她定又要缩进壳里。
  沉默片刻,他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记得你去岁做过两件冬衣,正好下了秋雨,号舍阴冷,我披着御寒。”
  温幸妤神色微怔,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
  当初搬去朝邑县后,她看到了二人间云泥的差距,觉得那布料普通,绣纹一般的衣裳,实在拿不出手,祝无执想必也不会穿,故而默默将其收了起来,连同自己的冬衣搁在一个箱笼里。
  立夏那天她春夏的衣裙都被老鼠咬了,只有那箱冬衣没事。
  说来也是巧,那两身没送出去的衣裳,一直留到现在。
  不曾想他并未忘记。
  温幸妤说不清什么感受,怔愣了好一会,心中还是觉得那衣裳着实配不上祝无执。
  她颇为不好意思道:“那衣裳布料普通,您穿着去考试,怕是会丢脸。”
  祝无执轻笑一声,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料子。”
  温幸妤低下头,神色更局促了。
  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到头顶响起青年冷泉一样的嗓音。
  “去拿来罢,我试试。”
  “爷的面子可不是靠衣裳撑的。”
  温幸妤有些讶然,她仰起脸看他,就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凤眼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直叫她心跳加速。
  慌乱垂眸避开,她站起身呐呐道:“我这就去拿。”
  她端了盏油灯推门出去,秋雨斜吹入廊檐,扑灭了脸上的热浪。
  呼了口气,她走到西厢房,把油灯搁在桌子上,打开箱笼,从层层叠叠的冬衣下拽出了个包袱。
  温幸妤先自己打开看了,确定没有损坏,才合上箱笼,抱着包袱回了主屋。
  祝无执已经去了内间,她拿着包袱走过去,心中难免忐忑。
  “您先看看,若是不喜欢,我还是去做个荷包吧。”
  祝无执看她一副不自信的样子,心说教导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出息。
  他把包袱从她怀里拿出来,三两下解开,露出里头的两件长衫。
  一件月白云纹缎直裰,一件绛紫提花如意纹棉布圆领袍。
  极为普通的料子,纹饰勉强入眼。
  他随手拿起那件月白的,见针脚细密,形制流畅,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神色稍霁,他道:“勉强能看。”
  温幸妤缓缓舒出一口气,心情放松了不少。
  她背过身去,窸窸窣窣一阵后,他听到祝无执的脚步声。
  扭头看过去,就见青年站在竖镜前,透过朦胧的镜面看了过来。
  “尚可。”
  “你可给其他男子做过衣裳?”
  温幸妤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这个,点了点头,照实回答:“给观澜哥做过一身。”
  祝无执眸光蓦地阴了下去,他盯着镜子里的女人,冷哼道:“你倒是对谁都好。”
  温幸妤听出这是嘲讽她,却不明白为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又不好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小声道:“也不是……”
  祝无执转过身,见她坐在床侧,眉眼温驯,身形纤弱,忽然就没了火气。
  她本就是面团一样的性子,别说是未婚夫,怕是旁人让她做,都不会拒绝。
  再者,他跟一个死人比较什么,左右她也只给陆观澜做了一件。
  这么一想,心情好了不少,他解开衣裳脱下,只着一身雪白中衣,坐到了温幸妤身旁。
  “日后还会给我做吗?”
  温幸妤眨了眨眼看过去,见祝无执神色恢复如常,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又由阴转晴了。
  思索了一下他的问话,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点头道:“您若是需要,我也能做,只是到底不比绣娘做得好。”
  祝无执垂眼看着她,眸色深深,意味不明道:“可否只给我做?”
  温幸妤眼皮一跳,下意识就要拒绝。
  给他做,和只给他做,仅仅差了一个字,意味却天差地别。
  她不敢抬头看他,也不敢深想,只轻声道:“等回了汴京,您迟早要娶妻,我不能这么做,您未来夫人若是知道,会吃味的。”
  祝无执的目光倏地阴沉,他描摹着她胆怯却坚持的脸,心头冒火。
  如此不识好歹。
  就算娶妻又如何?还能管到他头上不成。
  良久,温幸妤没听到回应,正要大着胆子抬头看,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漠的“睡觉”。
  她呐呐应声,将两件衣裳叠好放在矮柜上,缩进了床里侧。
  祝无执盯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眸光阴鸷,半晌唇边闪过冷笑。
  躲吧,躲吧。
  迟早扒了她那层“守贞”盔甲,带着她亲手捅破二人之间的纱。
  起身灭了油灯,放下幔帐躺在外侧,他看着黑暗中女人模糊的背影,眸色晦暗沉郁。
  【作者有话说】
  祝狗:我恨你是块木头。
  今天实在太忙了,又有点卡文,所以到这会了[爆哭]。
  明天一定按时更新[哈哈大笑]
  [1]、[2]化用自朱绍侯主编的《中国古代史下册》,p19.
  26
  第26章
  ◎拥抱,劝慰◎
  秋闱每三年的八月九、十二、十五日举行,生员提前一日入场。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分别考经义、杂文和策论,九天七夜,中途不得出去,吃喝睡都要在号舍内。
  因此每场都会有考生考到一半,晕厥在号舍里,早早被抬了出来。所以能中试者,大多体魄学识俱佳。
  昨夜下了一晚上秋雨,第二天清晨雾气朦胧,凉风习习,秋闱是天大的事,阖府上下早早起来,看起来比祝无执这个当事人还要重视。
  温幸妤找了个荷包,在里面塞了几枚醒神的香丸,连同这九天的干粮、外衫等物一同装在包袱里,还不到寅时,就跟祝无执乘马车出了门。
  到了贡院门口,已是人满为患,送考的亲眷和考生都很紧张。
  温幸妤和祝无执一同下了马车,将包袱递给他,仰头看着青年从容不迫的模样,说道:“这里面有香丸,若是觉得头痛发闷,可以放在鼻下轻嗅,当能顶几分用处。”
  祝无执接过包袱,听着她的嘱咐,舒心不已。
  他颔首:“回去吧,我不在家中几日,不要乱跑。”
  温幸妤点了点头,目送他到贡院门口,直到官兵搜身检查完,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内,才重新上了马车,回到家中。
  她并不担心祝无执会落榜。
  虽说过去祝无执入仕是靠荫蔽,但他本人才学毋庸置疑,十五入朝为官,外放三年,政绩斐然,回京就成了刑部侍郎。
  他一定会登桂榜,甚至可能会是解元。
  *
  科考并不轻松,祝无执虽未考过,却在地方任职时做过考官,对流程甚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