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高门 第13节
  赵瑞灵捂着被敲疼的脑袋,一脸懵逼,也有些委屈。
  她哪儿蠢了,是错认得还不够全面吗?
  “你自个儿也说了,穆家那小狐狸可以吩咐知州办事。”袁修永吹胡子,干脆把话说明白了提醒她。
  “你既来找我写诉状,便知我在湖州府薄有声望,讼状既写与你了,以知州对我的忌惮,哪怕你在弱势,你当那陈清源敢随意将你下大狱?”
  “灵娘自是知您在湖州府威望——”赵瑞灵被骂得头皮发麻,小鸡啄米似的想顺着袁修永的话拍几句马屁,说着说着却突然顿住,猛地反应过来。
  既知州大人不敢随意将她下狱,先起头看了讼状后也不曾言语,由着她请的讼师发挥,却为何突然又各打五十大板,把他们都关了起来?
  接着那穆长舟就进了牢房吓唬她,还说自己能吩咐知州办事……这她要还想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
  “他故意给我挖坑,然后再把我拉上来以作施恩??”赵瑞灵简直不敢置信,下意识喃喃出声。
  “那么大高的个儿,还是个有身份的,就一点脸都……”不要吗?
  她下意识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沮丧地发现,即便知道对方不要脸,她又能如何呢?
  势比人强,她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也报复不回去。
  袁修永大概知道赵瑞灵想骂什么,却不以为然。
  在那权力场里,为了权势荣华,多得是连人都不做的无耻之辈,不要脸算什么,就人品而言,那穆长舟多少比圣都那起子权贵好些。
  他骂赵瑞灵,也不是为了算账,见赵瑞灵芙蓉面上满是愤然,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
  “行了,与你说这个,是叫你往后与人相处时切记谋定而动,不要被人裹挟前行。”
  “小老儿不日就要去圣都,我已跟周望说好,叫于二郎去他那里进学,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找他帮忙。”
  “若碰上实在解决不了的事儿,可遣人拿着这个去找陈清源。”袁修永将一枚黄山石印扔给赵瑞灵。
  “他在任上至少六年,看在我与他座师有恩的份儿上,会帮你的。”
  知州一任三年,没有门路和靠山的寒门子,一般都会连任。
  陈清源并无大才,在他座师面前不算得脸,至少也得连任两次,才有机会被举荐去其他地方。
  袁修永心里已然盘算好,即便到时他已作古,有大郎和二郎在,也可继续安排与袁氏交好的派系来此任知州,护得这小娘子一生顺遂应当不难。
  “是要进京去给穆家做先生吗?”赵瑞灵接住小印后,有些怔忪,抬头望着袁修永,倏然红了眼眶。
  “袁翁为何对我这样好?我……我不值得您这样费心的。”
  分明是她仗着阿兄过去总在家里夸袁翁是个心善的,才生了恃弱求讼状的心思,将袁翁拉进这泥潭里。
  袁翁不但没计较,豁出去清名助她告状,被她害得不得不去圣都,还要替她安排好后路,这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转世。
  就算打小就习惯了被人照顾,很少会为他人考虑的赵瑞灵,也从心底生出一股子自惭
  形秽之感。
  “啧~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你这好吃懒做又愚笨的小娘子,确实不值得我大费周章。”袁修永毫不客气刻薄道。
  可耐不住她命好,有前人栽树,他所为,也只是想了结旧日恩情。
  “我回圣都,那是因为我家大郎在圣都为官,几番催促我北上好尽孝,我早有归去之意,奈何山高路险,这回有人来迎,顺势而为罢了。”
  “至于你这小娘子,若不是瞧于泓实在可惜,我于他好歹也有半师之谊,少不得要替他安置好唯一的弟弟,谁稀得管你!”
  说完,他就撵赵瑞灵出了屋,明显不想听那些感恩戴德的话。
  虽被嘲讽一番,赵瑞灵可怜巴巴退出来,却丝毫没减少对袁修永的感激之情。
  人家嘴巴再毒,也救了她和二郎。
  若非为了她,许是回圣都就能得家中儿孙孝顺,不用一把年纪还进坏人府里教学生……
  巧的是,念着乌龟来了王八。
  她正鼓着小脸儿在心里骂穆长舟又坏又不要脸,穆长舟和甄顺竟也登门,在门口跟赵瑞灵碰了个对脸儿。
  甄顺还记得先前被坑的仇,一大早就惦记着过来看赵瑞灵挨骂,借口要来询问袁大家出发日期。
  穆长舟也有事要见袁修永,这才一起过来。
  “咦?赵娘子挨骂挨完了?”甄顺见赵瑞灵一副气得芙蓉面滴粉的模样,颇有些遗憾地问道。
  “关你屁事!”赵瑞灵瞪他一眼,冷着张俏脸又去瞪穆长舟。
  被人算计了还傻乎乎还对方恩情的账,让赵瑞灵一时间也忘了对穆长舟的惧怕。
  “我挨骂还不都是阿猫阿狗害的!”
  穆长舟微微挑眉,今日这小娘子胆儿倒是肥。
  赵瑞灵被他似笑非笑睨下来的眼神盯得心头微颤,飞快道——
  “还是圣都来的贵人呢,不料昨日倒叫我猜了个准,真是晦气,回头我定去庙里多拜拜菩萨,不然往后怕是再不能出门了!”
  说完,她连不知去了哪儿的阿桥和于旻也顾不得,抡起腿儿就哒哒跑开了。
  徒留被骂了一脸,却没听懂的甄顺,满头雾水看向穆长舟。
  “郎君你听懂了吗?怎么就是我们……啊呸,怎么就是阿猫阿狗害的了?”
  他们明明是救这小娘子和于二郎于水火,怎的好人还没好报呢。
  “她骂我们不干人事儿,想叫菩萨收了妖魔鬼怪,免得我们出来害人,盼着与我们永不相见。”穆长舟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往前走,凉凉解释道。
  等到了圣都,倒也不是不能成全这小娘子。
  看来袁修永对她确实掏心掏肺,指点不少,看来是很喜欢这种活泼又没什么胆子的兔子。
  回头在给圣人的奏疏里,可以尝试跟圣人建议一番,让太子跟着学活泼些。
  袁修永得知穆长舟此来,是怕夜长梦多,要叫他先手书奏疏一封,拜谢圣人欲封他为太子师的圣恩,将此事落实,心里大骂穆长舟狡诈。
  他比赵瑞灵敢骂,“应了你就是应了你,当谁都跟你这小子一样阴险狡诈呢?”
  “就是上奏又如何,你若是对某失信,就算是入了圣都,某也不会放过你这竖子!”
  穆长舟掏掏耳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骂的不是他,淡定看着袁修永面含煞气写奏疏。
  与此同时,知州衙门的敕卷库内,知州幕僚赵城柯手上捧着上任知州留下的手札,若有所思地在敕卷库内敲敲点点。
  好一会儿,他从最里侧已落了一层厚厚尘埃的条案上,取出一张十几年前圣都派发下来的卷轴。
  不过顷刻,赵城柯跟炸了锅似的蹦起来,脸色扭曲,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得蹿出敕卷库,朝着知州住的后宅跑。
  “大人不好了……大人大好事啊!!”
  正躺在摇椅上打瞌睡的陈清源,被这凄厉中带着颤抖,颤抖中还带着渗人笑意的声音猛地惊醒,差点一屁股歪到地上去。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赵先生疯了吗?
  第12章 这泼天的富贵竟成了真
  初夏的天儿比起盛夏时候,倒没那么多变,阳光始终热切地亲吻着大地。
  赵瑞灵自袁大丰口中,得知阿桥带着于旻去了周夫子那里拜师,没在袁宅多留,趁日头还不算太高,先回了家。
  快到午时,阿桥才带着于旻家来。
  一进门,两人就瞧见赵瑞灵坐在葡萄秧子搭建的小凉亭下,用手撑着下巴,苦着脸出神。
  午食是不可能做的,赵瑞灵不会。
  不论是早年的赵家,还是于家,包括于旻这小豆丁在内,都爱惯着她。
  阿桥早习惯了,撇撇嘴,先去厨房取了鸡食。
  她家娘子还不如厨房后头圈养的鸡,人家饿了还会咯咯哒到处啄着小石子儿止饿,她们家这位只会饿着肚子等饭吃,火都不会烧。
  于旻小脸儿被晒得通红,却果然见怪不怪。
  阿兄要读书总不在家,家里都要靠阿嫂来支撑,他又是阿嫂带大的,长嫂如母,孝顺就完了。
  他抡着小短腿进屋,取了早上烧好放凉的水,绕到厨房后头,跟阿桥一人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碗,自然地分开,烧火的烧火,喂鸡的喂鸡。
  待阿桥做好午食,端到葡萄秧子下的石桌上,这才来得及问赵瑞灵。
  “娘子又怎么了?外头有人说闲话?这也值当得你犯愁,你就跟我说是谁,回头娘子歇好了晌,我上门去骂。”
  于老七一家子的所作所为已在秀才巷传开,所有人都不屑与之为伍,还有人往他家扔烂菜叶子。
  他那个总爱贼眉鼠眼往别家探看的表弟,进出去请堂医时,都灰溜溜的,不敢闹出动静。
  于老七他阿耶向来窝囊沉默,这回倒做了主,去了趟牙行,要买了秀才巷的房子,全家搬回下头郡里的裕民县。
  秀才巷的人家知赵瑞灵这桩是无妄之灾,加之袁大家给写诉状的事儿传开,前一日又有看起来格外贵气的马车来接赵瑞灵,倒也不说什么闲话。
  可一样水土百样人。
  秀才巷的邻里多数和善,也有那好嚼舌根子的,眼酸赵瑞灵命那么硬,却自小被耶娘、公婆、夫君、小叔子宠上了天,时不常地在背后酸几句。
  阿桥腹诽自家娘子是一回事,却最见不得有人蛐蛐儿赵瑞灵,知道了必然要站对方家门口叉腰骂上半天。
  其他奴籍女婢是不敢做这种事的。
  赵瑞灵却从来不会体罚阿桥,甚至骂都不会骂她,如今也没有被卖的危险,阿桥底气足得很。
  赵瑞灵噘着嘴摇摇头,她哪儿有心情听旁人说什么。
  食不下咽地夹了几筷子拌凉瓜,她也不等阿桥和于旻再问就把穆长舟主仆俩干的事儿跟两人说了。
  在阿桥和于旻面前,赵瑞灵一点也不遮掩脾气,气得咬牙鼓脸儿,用力将筷子拍在石桌上,龇牙咧嘴……疼的。
  “人心险恶的千篇一律,不干人事儿的法子倒花样繁多,却叫我成了刺向恩公的刀,逼得袁翁一把年纪了还要长途跋涉。”
  她重重哼了声,“阿兄要是在家,肯定不会让人这么欺负我们和袁翁!”
  她话音一落,阿桥和于旻脸色都是一变,有些担忧地看向从愤慨突然怔忪住的赵瑞灵。
  以前于泓还活着的时候,因为要在府学求学,出门科考,大多时候也不在家。
  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除了治丧的时候赵瑞灵和于旻难过了一阵子,其他时候并未表露多少对于泓的思念,还能有说有笑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家里只有三个人。
  但赵瑞灵似乎忘记夫君已溘然长逝,时不时就会跟过去一样自然而然提起于泓,总想着他还会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