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听得有些心累,若是我也是为了这般明通通的简单理由该有多好,只是昆仑到现在还被困在尊王手上,我做起事来缚手缚脚,若是他朝一个不慎葬身古墓,不知昆仑又会如何?
  也不知站了多久,倦意袭来,回头见客房的火烛几乎都被掩灭,几个喝酒的也一众散了,大堂里冷冷清清,仿佛晚上的这场惊变不曾发生,只剩下个小二在柜台上趴着睡得正香,估计是等萧戬那几位大爷喝酒等得不耐,又惦记着关门,撑不住先趴下了。
  我轻手轻脚把门拴好,上楼回到房间休息。
  窗外依旧大红一片,侧耳听隔壁洛神房间也未发出什么声响,耳边静得厉害,不一会儿倦意袭来,也朦朦胧胧睡着了。
  恍惚回到八岁那年,我赶着去凌云阁,连靴袜也没穿,赤着脚在皇宫的御花园飞快地跑,宫里花树开得富丽,却总给人压抑之感。
  我跑得急跌了一跤,痛得厉害,在地上大哭起来。宫人们潮水般聚集起来,立在我周围,他们嘴唇不停地翕动着,窃窃私语,我辨得出那是嗤笑,厌恶,与不屑。
  知道么?这青平公主原来是个妖孽,把她亲生母亲克死不说,前几日照看她的宫人还莫名其妙地死了听说啊,是被吓死的呢。
  是啊,是啊,想不通皇上为何还不赶紧把她丢了,省得放在皇宫里脏了地方。
  听说她母妃原是个民间女子,皇上仁爱宽厚才将她母妃接回宫来,不想待不了多久就死了,当真命薄。瞧瞧,她以为她真是公主呢,不过就是个中途进宫来的民间野种。
  耳边谩骂越来越多,我脑子涨得厉害,一张张模糊的脸从我眼前划过,我一个个地去辨,眼前的影子又像漾开的波纹一般散去,叫人好生厌烦。
  我依稀听到了昆仑的声音:漪儿,随我来。
  漪儿,随我来
  眼前忽然现出昆仑的影子来,依旧是那青衣翩然的模样。我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去握她的手,大哭起来:昆仑昆仑
  握住我的那双手,是那么有实在感,我带着泪笑起来,还是昆仑待我好,即使世上的人都遗弃了我,我还有昆仑陪着我。
  恍恍惚惚耳边又是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师姑娘师姑娘
  师姑娘?我讶异,昆仑怎会叫我师姑娘?猛地睁开眼,光线瞬间涌进来,眼前赫然是那永远冰冷的一张白玉面具,而我的手,正紧紧地抓着那面具女子的手腕。
  此时洛神就着一身白衣立在我床榻边上,幽邃的眸子里也没甚异样,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声音平静道:该起了,大家在下面等着你。
  接着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开来,站起身来便转身欲走。
  等下!你你听到些什么?
  我很是尴尬,特别是这般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她眼前,急忙出声叫住了她。我许久未曾做这般的噩梦,最近这是怎么了?
  我什么也没听到。她却只是简单地扔下一句,随即是轻声关上房门的吱呀声。
  我下楼的时候眼睛有些红肿,萧戬见了我,起身递过来一碟馒头,笑道:这是怎么了,好好一个美人变成这般?
  我懒得搭理他,随意地吃着早点。
  成云和谢龙早已经把马匹牵了出来,在门口守候,青松子也坐在一旁,就是不见洛神的踪影。待我吃过早点,几个人便聚在客栈旁边等着洛神,此时正值赶集的开市期,人流已经开始慢慢多了起来,萧戬渐渐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出去找寻时,却见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分开人流,脚步轻盈地朝这边来。
  洛神见一众人都在,走到旁边僻静处,低声道:方才我去见了杏花巷的谢老三,他说其华山的洞塌在东头,要过去必须得经过哨子岭,哨子岭中间有个很长的地道,只是连下大雨,地道里水涨得很深,估计得雇条小船才能过得去。
  第7章 哨子岭
  我们都料想不到这都到山门前了还得走水路,只得到县里租了条小船,只是那船笨重的很,又出了些银钱打点了几个力夫托运。起初那几人听说要去哨子岭,吓得脸都白了,头晃得和拨浪鼓一般,不过在洛神那锭银闪闪的银锭子面前,立马又瞪大眼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萧戬在旁边看着大把银子水一般地流出去,肉痛得很,低声唠叨了句:这么大手笔,那老子还倒个破的斗啊,直接把这个有钱的主娶回家不就好了么?幸好他这句没给洛神听见,不然估摸着不拆骨头也得脱层皮。
  上哨子岭的山路由于前些日子连下暴雨变得坑坑洼洼,以前来来往往很多人经过,依稀能瞧出山路修葺过的影子,倒是道路四周围杂草疯长,我们队伍负物较重,行进得颇有些吃力。
  由于折了匹马,我和洛神只得共乘一匹。我坐在前头被她的手臂环着,偶尔颠簸中不小心跌到她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吹了风,她身体冰凉冰凉的,我在马上仿佛也被冷得一身鸡皮疙瘩,束手束脚的格外不自在。
  托运小船那几个力夫的管事叫做盘黑,生得五大三粗的,却像个女人一样喜欢碎嘴,一路上不停地和我们搭讪,幸好我们这有萧戬这个滑头周旋,一路上语声不断,倒也不无聊。
  这位大哥,你们这赶急着跑到其华山去是要干啥子呀?以前倒是没多大的事,现在那地头可是闹得凶。盘黑朗声道。
  萧戬奇道:没多大的事?这么说还是有事喽?我听得在意,忙也竖起耳朵听。
  其华山其实历来有些邪乎,不过有些东西以前也只看撞不撞得上,哪像现在这样进去不死也得缺条胳膊断条腿的。我老黑以前经常跟着去其华山,路上就遇上这么一件邪事,现在想起来还差点尿裤子。
  这盘黑说到此处还故意顿下来喝口水,吊我们口味,急得萧戬道:我的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啊?
  盘黑嘿嘿阴笑一声,道:那时我帮着东家托运茶叶,我们哥几个殿在后头走,天色也晚起来,四周嗖嗖的风。那哨子岭的地道深得很,也不像现在一般涨起水来。我把茶叶担子从上头吊下来,人刚一落地,便看见地道不远处的左边墙上忽然什么东西亮了,绿油油的发光。
  我在旁笑道:许是山沟里的鬼火罢了,不妨事。
  这位姑娘,要是鬼火我还倒不怕,几个人挑着担子挑了灯笼就往前赶,以往也没这么晚走过地道,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我们尽量靠右走,不去靠近那绿色光团,只管脚下生风般地走。等过了那绿光,我心里好奇,想近距离去瞧,只是这一瞧差点没把我的胆给吓破。盘黑说到这脸仿佛暗得厉害,声音都有些颤抖,我看见那鬼火绿莹莹的,周围看得模糊,就见个白惨惨的女人影子在那立着,长长的头发,一动也不动,我当时吓得没命地跑,连茶叶担子也顾不上了。
  盘黑话音刚落,我明显感觉环着我的那双冰凉手臂忽然紧了一下,缰绳也往后勒住,只是我背对着洛神,也不知道身后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被盘黑的话给吓住,有些害怕了?似乎也不是,看架势洛神不知比我强上多少,我都只把它当做寻常鬼事来听,她断也没有害怕之理。
  刚想着,眼前道路顿时变得宽阔起来,四周围乱石堆叠,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蛰伏在那,仿佛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的进入。
  这时盘黑等几位力夫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许是靠近地道口,都从心底生出了深深惧意。洛神点了些散银子交与盘黑几人,嘱咐他们把马匹都牵回客栈去,那几人哪敢久留,各自牵着马匹便风也似地往山下行去。
  我好奇那传闻中的地道,凑近去一瞧,那地道里头是无尽的黑暗,近处倒是借着外围的光瞧得分明,水位很高,许是混杂了山上流下来的泥沙,水面泛着怪异的浑浊颜色。等到船只入水,成云和谢龙两人各自拿了只桨先跳上了船。
  余下几人把马上的包袱行头也都搬到了船上,我坐在船尾把干粮和水分装开来,再分放到每个人身上。
  地道里面安静得诡异,只剩下划桨带出的哗啦水流声,渐渐的黑暗越来越浓稠,我们在船头点着两只火把,四周围才勉强能看个分明。
  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压抑感,宛若是做梦一般,甚至恍惚中怀疑自己这是漂浮在地府的忘川河上,转而又想到踏入古墓的旅程真正在此时展开,心里俨然是说不出是战栗,彷徨。
  可能气氛太过压抑,萧戬也反常地闭上嘴,手上把玩着自己的飞刀,他擅长短小兵器与暗器,腰间此时缠上了一个皮革质的剑套,里面排满了各类小型的锥针暗器。成云和谢龙也专心致志地瞧着前方,手上同时用力,小船行得还算平稳,而青松子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苍老的脸上似有疲惫,正靠在船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