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心中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闻得身后幽幽浅浅地绕过来一丝冷香,下意识瞥眼去看时,却发现肩上搭上了一只素白冰凉的手。
  我吓得猛然站起身来。
  回头一瞧,却见洛神悄无声息地立在我面前,玉白的面具下一双眼幽冷深邃,看得我心里似撒了片冰。
  被它逃了。洛神薄唇轻启,听出话语里些许惋惜。
  是什么东西?我许久才缓过劲来,脖子上还满是虚汗。
  个头很大,我久追不上只得作罢,看逃走方向好像是东边那座山。
  那山叫哨子岭,几位客官可莫再往那边追了,马丢事小,命丢可事大。洛神话音刚落,一名老者手中提了盏灯笼,走到我们跟前颤颤说道。
  我认出这是客栈的木掌柜,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模样精壮,另一个身形颀长,只是走路有些跛,正是成云和萧戬两人。萧戬见到我便嬉笑抱怨:师师姑娘好狠的心,叫扶我一把也不愿,当真是伤人的心。
  我冷哼道:这不是能笑能走么,成大哥扶着你岂不是很好?随即我亦懒得搭理她,向木掌柜询问道:掌柜的,这哨子岭,可有些什么蹊跷?
  木掌柜面色有些死灰,在红色灯影照射下越发骇人,声音低沉道:那哨子岭是本县通往其华山的必经之地,除了一条地道外周围都是峭壁,县里都是通过这地道前往其华山的,客官也知道我们薄田县茶叶颇有些名气,而这其中就数其华山上的土质长出来的茶枝最是喜人。只是两个月前连下暴雨,把其华山冲塌了一块斜坡,露出个山洞,几个茶农去了山上采茶反倒遇上麻烦,就剩下东街的一户人命大,丢了条胳膊才逃了回来。从此以后,这薄田县就不大太平了,这不,大晚上的家家户户都得挂着大红灯笼驱邪,晚上几乎没人敢在街上晃啊。
  我一听心里有些门路,这其华山,不就是尊王那位下将军挖出金片的山么?
  这时萧戬在旁咋呼道:哎呀莫不是那底下的粽子出来扑人了啊,这下可不得了了。
  那木掌柜奇道:粽子?这位小哥,这粽子又怎么会扑人呢,莫要说笑。
  粽子是倒斗里的行话,指的是陵墓里的尸体,若是对倒斗无甚了解的,确实是听不明白。
  我怕萧戬再口无遮拦会把我们的老底都给抖了出来,虽然是尊王的命令,若是弄到上头官府也是不好的买卖,未免少生事端,忙使个眼色给成云,成云心领神会,搀着萧戬道:萧子你脚扭了,何必非吵着要来,来让哥哥回去给你瞧瞧。没等萧戬出声,便快作几步将他给拖了回去。成云练得一手名唤精钢手的外家功夫,力大无比,这萧戬便像个小鸡般给成云拎了去,半点声都作不得。
  洛神对这闹剧倒是波澜不惊,接着道:敢问老先生这生还的那位唤作何名,住在县里何处?
  木掌柜道:那人叫谢主,我们都叫他谢老三,他家住得不远,就在杏花巷,几位一问便知。临了又有些担忧道:几位还是快些回到店里去,晚上还是少出来为妙啊,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经得住多少惊吓了。
  洛神点点头,朝他打了个躬,拿出一块散银递与他道:今日惊扰先生了,烦请先生收下。
  那木掌柜见状,连连推辞:这可万万使不得,几位刚入了我的店子就折了匹马,老朽实在是过意不去,再拿银子就是大大的不是了。
  那权当是我在先生这住店的定钱,我们还得多叨扰些时日。
  掌柜的听洛神这么一说,这才收下,千恩万谢后提了灯笼一路蹒跚地去了。
  我在旁有些诧异,这女子平时冷冷淡淡的,对这老人家倒是很懂礼数。
  那明日要去杏花巷打探消息么?我问她。
  那是自然,不过现在我还有件事情要办,师姑娘,你不觉得今晚上有些蹊跷么?她这是第一次叫我师姑娘,令我颇为意外。
  蹊跷?有野兽出来便是蹊跷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我不是说这个,洛神顿了顿,抬头向客栈三楼示意道:三楼住着谁?
  萧戬,成云和青松子,谢龙和我们在二楼住。言罢我忽然醒悟,惊讶道:这马叫如此凄惨,连掌柜的都一并出来,其他寻常宾客害怕不敢出来情有可原,青松子,谢龙与我们一路,又是倒斗中人,怎么也没见到人影?
  第6章 红夜
  远远瞧去,谢龙的房间倒是透着烛光,而青松子的房间却漆黑一片。我和洛神对望一眼,随即朝客栈大堂行去。
  客栈大堂灯火通明,许多房间透出光亮,皆是那些被马叫惊醒了的房客,只是被晚上诡异的气氛给吓住而未敢出门。
  萧戬此时正和成云,谢龙围坐一桌交谈,桌前摆了些酒菜,萧戬还时不时拍着谢龙的肩膀大笑。我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萧戬还有心思喝酒谈笑,弄得我都有些怀疑他是否有着探墓的真本事来。
  师师姑娘,洛姑娘你们来得好,如今也就这样了,管他爷爷的什么粽子马匹的,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一并来把酒言欢如何?萧戬见我们过来,挥着手招呼,他醉得狠了,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我被这登徒子气得不轻,洛神倒是没说什么,顺势也坐下来,取了酒壶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起来,萧戬在旁看得哈哈大笑:还是洛姑娘豪爽,我喜欢!
  洛神瞧也不瞧他,饮罢,又拿出个干净的酒杯斟满放在旁边,也没甚言语,我在旁看得有些愣,随即反应过来,坐到她旁边,拿了那已经斟好的酒喝了起来。偷偷侧过目光打量着她,这喝酒的女子低着眉,安静地瞧着前方昏黄烛火,宛若没有旁人在场。
  我心里蓦地有些触动,不由得想起前几日那杯沁人心脾的玉液来。
  对面萧戬和成云,谢龙此时已经行起酒令来,我边喝酒边装作漫不经心地端详着不远处喝得脸红脖子粗的谢龙。他是典型的北方汉子,铁青的下巴落落一些胡渣,我想起先前洛神的话,不由暗忖这谢龙模样憨厚,哪里会有什么蹊跷?
  过不了一会,谢龙忽然急得站起来大步疾走出了大堂,萧戬见状,笑得趴在了桌上,成云也跟着笑,我有些奇怪,目光瞥向那一脸通红的两名男子,道:谢大哥去哪里了?
  成云醉眼朦胧道:从晚晚饭起,我们老大每隔几分钟就闹闹肚子,到现在还没消停呢,啧啧,这不又跑去出恭了!
  我顿时心中了然,瞥眼瞧了瞧洛神,她此时仍旧没什么表示,悠闲自在得很。
  这两个闹得糊里糊涂,还一个雕像一般坐着,惹得我平白生出无趣之感来。端了杯酒走出大门,屋外依然是浓雾连绵,其中红惨惨地渲染着灯笼的光晕,眼前世界无穷无尽,宛若身在鬼城酆都。
  东边依稀可以瞧见连绵的高山,中间突兀地凹陷下去,后面紧跟着又突出一方山峰,耳边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那高山阴影里传来几声野兽的嘶吼声,我心里思忖着,那是否便是怪兽隐匿的那座哨子岭和那其华山?
  忽然,眼前浓雾似是被撕扯分开,接着一个干瘦的老者脚步流云地朝我走了过来,我定睛瞧去,竟然是青松子。这么晚,他这是从哪里来?若是谢龙因为在发生混乱时闹肚子情有可原,那这青松子又是怎么回事,还是洛神说的那般里面有什么蹊跷?
  前辈。我按照礼数朝青松子揖了揖,青松子有些吃惊,道:这么晚,师姑娘为何还不睡?随即看那客栈灯火通明,不时有喧闹声传来,不觉更加惊奇:发生何事了,怎么客店彻夜不眠?
  我回道:前辈不知么?
  青松子仍是一脸茫然,我低头瞥见他靴子旁沾染了些许泥土,暗黑色。
  贫道有些私事要办,耽误了些时辰,确实不知。他说得诚恳,脸上的苍老沟壑纵横,我料想着这般也问不出什么,便把晚上发生的事告知他,他听后是预料之中的诧异。
  看来此行凶险非常,其实贫道日前也曾为这次倒斗卜过一卦,九死一生。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我们这行当,其实和刀口舔血差不多,师姑娘还是早些歇息,明日也好有精神行动。转而他又接口道:其实这行当女子不沾便好,墓里多脏物,师姑娘和洛大人也该小心谨慎些。
  我思想来回,辨不出他这话是何意味,随即冷静地瞧他,低声问道:道长又是为了什么选择走了这条路?
  青松子愣了愣,随即爽朗笑道:适逢乱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言罢,向我点了点头,转身朝客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