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本来拍戏扮演邓绥就够她疲惫的,结果暂时收工了还要继续端着架子扮演奚墨,一天中十几个小时都脱不了精分,此时此刻她也觉得有点无可奈何。
  “不,不麻烦!”冯唐唐说话都磕巴了:“晚上还有夜戏,到时候会更累,奚姐你赶紧喝点鸡汤补补。”
  阮夜笙道:“好,你也去吃饭吧。”
  冯唐唐点点头,说声待会她会过来收拾,就离开了。
  静了片刻,阮夜笙看看那盒鸡汤,实在没胃口,拨到一旁,随便就着其它的菜吃了点。
  剧组工作特别辛苦,晚饭时间转眼一过,又接近夜戏开拍。场景还是在邓府,灯光道具师们正忙着布置,片场灯光乱晃,或明或暗,阮夜笙补完妆,靠在那默背台词。
  即使她白天拍摄没出什么问题,表面云淡风轻的,其实心底还是或多或少有点紧张的,尤其是和奚墨对戏,她几乎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一有空闲就看剧本。
  感到面前有人过来,投下阴影,阮夜笙的目光从剧本上抬起来。
  灯光晃过她的脸,也晃过奚墨长发,两人在那明暗变换中相互看着。
  “找我有事啊?”阮夜笙笑了。
  在别人面前她都得披着面具装高冷,也就只有在知根知底的奚墨面前她才不需要遮掩,想笑就笑。
  这种自由让她浑身舒畅。
  “你让冯唐唐送炖鸡给我吃的?”奚墨语调平平,听不出她具体什么语气,不过听着也不像生气。
  阮夜笙抿唇一笑,没说话。
  果然糖糖是疼自己的,给她“奚姐”炖了汤,还不忘偷偷捎一份给自己。
  可惜这份情要让奚墨代领了,看起来她还很不乐意。
  奚墨说:“她说她给你炖了鸡,分了一份给我,是不是你让她来的。你觉得我白天看过那只死鸡惨状,晚上还有胃口再吃鸡肉么?”
  她如此好脸面,可不会说她当时看见鸡汤,差点就要吐了。
  “你当时抱着死鸡时不是挺镇定的么,难道也有心理阴影了?”阮夜笙低头,继续看剧本。
  “所以的确是你要她来的?”
  “你干什么。”阮夜笙往后退一步,眼波揉来挡去,显得有些委屈:“你觉得我是故意的,膈应你胃口,在这来朝我兴师问罪的?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女人?”
  她说话七分带媚,三分含嗔,但凡面前站了个心智不那么坚定的人,都要被她这声酥了心。
  奚墨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心里恨不得现在往她嘴里塞只鸡腿。
  “你想多了。”奚墨睨着她。
  然后依然平静地开口:“如果是你让冯唐唐来的话,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今天见了死鸡,实在没胃口,所以我一口也没有吃,都给颜听欢吃了。”
  阮夜笙有点愣,顿了顿,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这个?”
  “我是来确认下,如果是的话,那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奚墨一脸严肃地解释:“你特地托人送了东西给我,我没有吃,给了别人,但是这不代表我拂了你的好意,本意我是领受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
  阮夜笙心里一阵讶异,感觉眼前这女人有时候的确是认真得一板一眼的,跟直板子似的,竟然还有点可爱,她心绪起伏,表情也跟随变来换去,最后噗嗤笑出来了。
  奚墨:“……”
  笑!就知道笑!
  你脸怎么不抽筋呢!
  不对,那是我的脸!
  阮夜笙笑了一阵才忍住,看着奚墨的眼睛,轻轻说:“我的确想得有点多的。”
  她把剧本轻轻搭在奚墨肩头,蜻蜓点水般一点:“你也想多了。”
  灯光再度往这边扫,那边林启堂一直在和工作人员说话,声音忽大忽小。奚墨在这种嘈杂中眯了眯眼,将阮夜笙的剧本挪开了。
  “开始工作了。”阮夜笙笑着说。
  奚墨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机位就绪,晚上的夜戏就数奚墨的最累,因为她有打戏。
  其中有一段是定厄的哥哥作为刺客夜袭邓府,被邓绥的父亲邓训擒住,邓训那时心里起了疑心,为了试探定厄,命令定厄亲手斩杀那名刺客,定厄在她哥哥的默许下,最终亲手结束了她哥哥的性命。这段早在奚墨去试镜时就演过,驾轻就熟,邓训的扮演者也是知名的老戏骨,这次看在林启堂的面子上帮个忙,客串几段,演技当然也是没话说的,这条很快也过了。
  之后那场打戏就很重要了,堪称前期的一个转折点,林启堂特地将邓府这几段夜戏集中拍摄。
  刺客再次来袭,这次颇具规模,邓府上下都乱了起来,定厄作为从小被投在邓府的暗桩,自然也被委派的最重要的任务。邓训被刺客头领引到外院,定厄杀了几名刺客,跟着邓训到了外院,和邓训一起迎敌。
  灯光特地打得很晦暗,还带着一点青白诡异的效果,到处是飘忽的光影,晃得邓府花树摇曳,有如鬼魅。
  奚墨一手提剑,一路疾跑,后面摄影机跟随,其中一台跟拍特写她的脚步。
  她的脚步开始十分从容,不带半点凝滞,仿佛此刻的定厄心里毫无杂念,只有明确的目标,后面却有点趋近紊乱,因为这时候她看到邓训,想起邓绥了。播出时特写并不会全部依靠奚墨的面部,还*依靠她的肢体语言,比如这时候脚步就显得比较重要,她得依靠脚步的变换展示角色的心境。
  这段戏十分压抑,而且定厄也几乎是没有台词的,奚墨全凭表情和肢体表现这个角色的复杂性。
  邓训扮演者被演刺客头领的男配刺伤,捂着胸口站在一旁,喊道:“定厄!”
  机位不断移动位置,奚墨从阴影里跃出,面无表情地和男配斗在一起。
  “咔!”没过一分钟,林启堂打断了。
  这段太过重要,林启堂就比较吹毛求疵,说:“阮夜笙你刚才出来时有点太快了,这里要慢一点!再来一遍!”
  奚墨点点头:“好的,不好意思林导。”
  机位就绪,灯光一晃,奚墨再度跃出,寒剑一闪。
  这次掐着时间跳出来的,好歹没问题,林启堂没说话,默认拍摄继续,奚墨出剑,那边蒙着脸穿着夜行服的男配提剑挑来。
  武术指导上来指导,打斗时虽然动作慢,全靠后期加速,但是拍摄时招式还是得到位,出手要凌厉,表情也要到位,有时候奚墨还得被威压吊高了出招。她以前拍电影时就早已经习惯吊威亚了,有时候甚至要吊上一整天,不过这样来回折腾头晕眼花的,也的确够呛。
  阮夜笙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奚墨吊威亚,邓绥不会武功,全凭定厄保护,阮夜笙这部戏全程都不必受威亚的苦,都由奚墨接了。
  刺客被定厄制服,奚墨挑起剑,直指男配咽喉。
  邓训扮演者命令道:“定厄,快杀了他!杀了他!”
  奚墨眼珠一滑,瞥向命令者,突然伸出一掌,拍在邓训扮演者胸口。
  这个地方设定是要命的催心一掌,邓训没有防备,立刻要口喷鲜血,而且这血也被林启堂要求喷得要有视觉效果。
  一掌拍过去,那个扮演邓训的老戏骨骇然睁大眼睛,表情痛苦,跟着他就要按照剧本咬破血袋,口吐鲜血。
  奚墨早已经准备好了,在戏里出不来,这个喷血的时候她必须保持双眼注视,到时候会有面部表情特写。
  然而老戏骨在那表情狰狞地痛苦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没咬成功,血愣是没喷出来。
  两人僵持在片场。
  老戏骨:“……”
  奚墨:“……”
  “咔!”林启堂喊道:“又怎么回事!道具上去看看!”
  片场又恢复了嘈杂,工作人员上去检查,给老戏骨换了个没问题的血袋。
  老戏骨向来在别人面前德高望重惯了,现在也有点尴尬,朝奚墨说:“阮小姐,不好意思啊。”他演戏那么多年,当然知道拍摄时入戏情绪很难酝酿,一旦酝酿好了突然被打断,到时候再来酝酿就很麻烦了。
  奚墨微笑道:“不是李老师你的问题,道具难免有纰漏的,我们继续吧。”
  重拍开始,令老戏骨惊讶的是,眼前这个演员又很快进入了状态。
  她就像是一个分裂的人,戏外一个人,戏里一个人,完全没有重叠。
  这次成功咬破血袋,鲜血按照要求喷到了奚墨脸上,喷了满脸,镜头赶紧过来给她脸部大特写。
  满脸都是那种不舒服的道具血,奚墨心里自然是很不舒服,不过她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影响,她站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鼓风机吹着她的长发和服装,她满脸是血,就连睫毛似乎都未曾颤动一下,在这种变换的光中显得冰冷麻木,空洞得像一把死去多年的剑。
  定厄曾对年少的邓绥说剑是有灵魂的,因为要保护邓绥,她将是邓绥的剑。
  可是这一刻,杀了邓绥的父亲,剑的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