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叶晨晚知晓,在临行前,她还有一个人想见。
  、
  夜晚的扶风楼仍是纸醉金迷,繁华如锦。楼下推杯换盏,便更衬出二楼雅间的清静。
  推门而入时,屋中只有一人临窗而立,墨发如瀑,白衣如雪,夏日轻薄的衣衫更显出她纤长的身形单薄,而窗外灯火通明,人潮喧闹,她清瘦的背影在繁华背景里带着格格不入的凄清寥落之感。
  郡主怎么来了?虽是问句,却并无吃惊。
  祭司此刻在此地,不就是想见我么?见她如预料之中在此地,叶晨晚心中安心许多,从容坐下,反问墨拂歌。
  墨拂歌并未否认,在叶晨晚对面的位置坐下,只是有一些事并未想通,又觉得蹊跷,故而想见郡主一面。她垂眸淡淡一笑,只是思衬许久,也没有答案,而我困扰的事情,想必郡主也一样困惑。给不出答案的问题,不过是图令人烦恼忧虑,所以郡主不见我也没有关系。
  她思索时,一手撑着下颌,衣料滑落,露出白皙手腕与弧线精致的腕骨,仿佛伸手便可盈盈握入掌心。
  叶晨晚自然知道,墨拂歌同她一样困惑魏人此役的目的。虽然不知道魏人到底想干些什么,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北地探清兵力虚实,再做应对之法。不是万事万物都有答案,但步步为营,总能应对。
  叶晨晚给出的回答让她宽心许多,郡主能如此想最好不过,见招拆招,也未尝不是一种解法。我只是总觉得这是此役的关窍,郡主还是多留心一些。几时出发?
  明日一早就出发。
  战事紧急,耽搁不得。
  墨拂歌点头,玄若清答应你时,有没有为难你?
  虽然给了玄若清一个单选题,但她也不觉得这人会老实就范。
  输了便是欺君之罪,我与母亲自然是一个都逃不掉的。叶晨晚语气平静,这样的结局是她早能够预料到的。
  反倒是墨拂歌微蹙起了眉,这一步棋怎么都算不上稳妥,有太多不可控的危险。只是这一步不得不走。
  赢则万事大吉,输则万劫不复。以她谨慎的性格,是万不愿走这一步的。
  我知道,要向玄若清证明自己的价值,那就只有赢没有输。叶晨晚伸出手,轻轻捋平她眉心的阴影,既然只能有赢一个结局,又何必去担忧别的可能?你已经帮了我良多,剩下的交给我自己就好。再说了,在我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不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墨拂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怔怔望着她停在自己眉心的手。
  叶晨晚与她四目相对,看见她漆黑眼眸映着幢幢烛光,仿佛有星光沉浮其中。鬼使神差地,她沉浸在那双眼里,情不自禁唤对方昵称,阿拂。
  墨拂歌明显陷入怔忪,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疑惑问道,为何这样唤我?
  叶晨晚轻咳一声,这时也才发现不妥,可还要找补道,只是觉得一直唤祭司太生疏,况且以前不也是这么唤你的?
  这个以前属实有些过于早了,在还在太学那段时光,她的确这样唤过墨拂歌。总角年华天真无邪,也没有那么多身份之别,白衣的女孩也没有现今的冷淡,并不在意他人唤自己昵称。
  只是后来她成为祭台上那个只能仰望观瞻的祭司,也自然而然没有人敢再唤她名姓。
  墨拂歌的反应要平淡许多,只微垂下眼睫,名姓而已,不过是一个符号。郡主喜欢的话,便随意吧。
  阿拂。对上墨拂歌探寻的目光,叶晨晚只是笑道,本是有许多话想说的,只是想了想,还是等到回来之后再说吧。
  墨拂歌难得回以一笑,春风吹融积雪开出新叶,那就静候郡主凯旋佳音了。
  那一夜她并没有注意到窗外月色正好,星光清朗,因为所有星辰都坠入了那双漆黑眼眸里。
  【作者有话说】
  到了五十章终于叫到昵称了,不容易啊郡主。
  墨拂歌表面上平平淡淡实际在偷偷脸红。
  修改了一下被口口的部分。
  卷二千秋雪
  51北征
  ◎她终于回到这片北地。◎
  卷二千秋雪
  「春风拂万里,吹尽千秋雪。」
  当皇帝真的应允昭平郡主领兵出征的消息传出时,朝野上下终于震动了一番。一个敢请命,一个敢应允,两个人大概都是疯子。不过总有冤大头主动请命来解决这个烫手山芋,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闭嘴。反正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就是好的。输赢嘛,也没人关心,反正焘阳与墨临相隔南北,魏人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再不济还能拖家带口南渡,噢这是真不行了,因为墨临再往南就是浩渺沧溟,再南渡只能去寻访仙洲了。
  而一番星夜兼程赶往北地的叶晨晚也觉得胸闷气短,尽管也不认为玄若清会真的信任自己,但她以为自己好歹能够接触到北方边境的士兵,一是这些士兵多隶属于宁王手下,二是边境的军队多与魏人打交道,更加熟悉善战。
  谁知道这老东西好事干不了两件,心眼这么多年还是一等一的多。
  偏偏他指派给自己的军队,是一支在北方驻守,与宁王并无干系的军队。原本以为驻扎在远离边境,燃不起战事的驻军,忽然收到调令要去边境平乱时,顿时怨声载道。
  行军时身后军队的怨气如有实质,怨毒的目光都快将她的后背戳出几个洞来。
  离开地处江南温柔乡的墨临,一路往北,朔风寒凉,苍天广袤,在看见白桦枝叶扶疏,呼吸着夏日也带有寒凉的空气时,叶晨晚知晓,她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地。
  这里离图柳镇还有几十里地距离,却并不见人烟。迅速安排好了安营扎寨,叶晨晚又派出几个斥候外出打探。
  身边副将行了一礼,禀报道,郡主,兄弟们都接连走了几天了,现在该休息一下。
  叶晨晚此时正铺开地图观察形式,闻言并没有抬头,只颔首道,此地离魏人并不算远,难保会有魏兵夜袭。就算要休息,也要安排好巡逻的人。将士兵分三班倒,轮流执勤。
  副将张了张嘴,似乎略有微词,但只能憋了回去准备去按吩咐做事,却又看见垂眸观察地图的女子开口,还有一件事,把军中的人数点清楚来回禀我。
  副将的脸色倏然苍白,话在口中转了几转,最后才勉强道,人数在出征前都是清点好了的。
  出征前是谁清点的人数当我不知?我知道你们虚报了人数吃空饷,但总要让我清楚具体有多少人。她面色平静,半点没有从地图里移开目光的意思,连军中有多少人都不知,是想让所有人一起糊里糊涂地死在战场上吗?
  眼看叶晨晚并没有现在去计较吃空饷的问题,他只能将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子里,退出了营帐。
  、
  在叶晨晚的督促下,即使是深夜的军营,也仍然烛火通明,来回巡逻的士兵脚步划一,身上甲胄撞击发出金属的冰冷声响。
  兵营边缘不起眼的角落处,两个小兵缩坐在阴影里,这里是兵营外面的死角,营外更是荒无人烟,只有寒鸦啼鸣。被分配到此地站岗的两个小兵自然就趁着无人监督,躲到了角落里偷懒。
  高个士兵掏出怀里藏着的从伙头兵那儿多偷出来的馒头,又对上矮个子同伴眼巴巴的目光,最终是掰了一小半给他。
  两个人一边吞咽着馒头,一边小声闲聊起来,我记得以前这儿也没这么荒,怎么咱们走了这么远,连个活人也没看见。
  矮个士兵压低了声音道,听上面的说,魏人屠城了!
  嘘高个连忙示意他噤声,这样动摇军心的话题,军中一向是不准提起的,这个不准说!
  可话虽如此,此地除了他们二人也别无他人,两个人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继续聊到,如果魏人要屠城的话,咱们被魏兵抓到是不是也会被杀?
  别说被杀了,那群野蛮人,不仅杀人,还把头砍下来当夜壶。高个对着他比了比脖子,还是小心点你的头吧。
  矮个闻言,唏嘘道,怎么就轮到我们和这群蛮人打仗!领兵的还是个女人!这不是把我们当炮灰吗?他在军中颇能听到些小道消息,八卦道,你知道那个领兵的女人吗,是京城来的郡主。知道人的娘是谁吗她娘是宁王!人家打输了仗,跑了也有个当王的娘兜底,咱们输了就头都没咯。
  高个子却仔细捋着他说的话,照你这么说,宁王这么会打仗,不也是女的。他一口咽下最后一点馒头,我看你还是祈祷一下她和她娘一样会打仗,不然死的也是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