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单看份量都不多,凑一起可真不算少了。就在染冬犹豫着该不该劝主子少用些以免后头再加上两顿点心和晚膳这么吃下来积食,宜修刚好卡着她的胃能承受的边缘停了下来。
  照例将没用过的赏给身边人,宜修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用茶漱了嘴,这才施施然去了书房,却也没看书,而是命人在窗下支好了榻铺了褥子歪了上去。
  剪秋拿了两个象牙头的小锤慢慢地给她捶着腿,宜修喟叹了两声,觉得好些了便让她停了下来:“你也跟着我站了半天,趁着这会清闲,咱们都且偷会懒罢。”
  说着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剪秋也不推辞,果然搬了个小方凳在宜修下手边坐了。
  “侧福晋今天辛苦了,也不知福晋今儿是怎么了,好好的却对您说那些话。”
  “呵,她这是新官上任五年才想起来烧火。不过好饭不怕晚,刺头都没了,她如今再烧可不就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宜修摸了摸身下这张上好的青狐皮褥子,这还是自己生下弘晖后柔则赏得,彼时她刚入府,对自己的愧疚正浓,同时胤禛对她的迷恋也正值顶峰,凡是胤禛赏给柔则的好东西,大半都被她找了借口又赏给自己。
  这是为何今生从来一次,自己仍旧讨厌柔则,却没有对她出手的原因。
  可惜人心易变,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柔则自己就完成了蜕变,也知道拿自己来立威了。
  “福晋这法子用起来倒容易,只要狠狠下了您的面子,以后再有人犯错可不就随她揉搓了?”剪秋撇了撇嘴,“只是这样一来,把您置于何地呢?”
  “还想拿捏咱们弘晖阿哥,福晋自个的阿哥都看顾不过来呢……”
  窗外风声呼啸,室内却温暖馥郁。许是今天早上这一顿吃饱了,宜修靠在软枕上听着剪秋略带了些恼怒的话只是眯着眼轻轻笑了:“她如今可不在乎这些了,这样才好,就是要这样后头的大戏才好看呢……”
  后面的声音微不可闻,渐渐隐默在口齿间含糊不清。
  剪秋虽没听清,见侧福晋闭着眼似熟睡了,忙去里间拿了条薄被给宜修盖好了,又将烧热的火盆挪去脚边,将案几上的篮筐拿了过来,就坐在火盆旁边做起了针线活。
  宜修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都还有些意犹未尽,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怔怔地盯着脚边烧红的银丝炭。
  “侧福晋醒了,可要擦把脸?”
  不知何时屋里换了绘春,见她坐起身忙从凳子上跟着起来,欠身问道。宜修迷瞪地点点头,不一会儿便觉得一张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这才悠悠转醒。
  “剪秋呢?”
  接过帕子又擦了擦手,宜修盘腿坐在榻上,端起绘春奉上的红枣桂圆茶抿了口,慵懒的声音像是带了钩子,听得绘春莫名地耳朵发红。
  “剪秋姐姐瞧您睡得好,赶去吃了饭,我瞧她有些疲惫,就干脆换了班。”
  “嗯,她今天也是累着了。”
  宜修点点头,见这会时辰还早干脆趿了鞋走去对面的书案,将自己昨天看的那本游记随手塞回书架上,绘春已经颇有眼色地铺好了纸磨好了墨。
  临帖这种事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像宜修这种早就大成的人,临起字帖来下笔如有神,脑袋还能空出来思考别的事情,不知不觉她就临完二十张大字,要不是绘春提醒,只怕她还要继续临下去。
  有些意犹未尽地搁下笔,正觉得无聊,忽见绣夏走了进来:“侧福晋,贝勒爷往这边来了。”
  宜修看了眼自己这身家常打扮,只命人取了斗篷来,又将绣鞋穿好,让人守在外面,等差不多了才从书房施施然绕了出去。
  胤禛刚跨进院子,抬头就见宜修站在廊下含笑看他,两人目光相接,宜修略微牵动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多了份真切的欣喜,胤禛见了也不免跟着一笑。
  “贝勒爷回来了,外头风大,快进屋。”
  宜修迎上去正要行礼却被胤禛扶住,她便顺势拉着胤禛往屋子里去。
  等进了里间,又忙着给他褪去斗篷、大衣,又命人拿了他家常穿的袍子服侍着他换上,再取了碧螺春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备上他素爱吃的点心勃勃。
  这么一连串下来,等胤禛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换了舒适的衣裳、捧着热茶,离手边最近的还有他之前夸过的葡萄奶糕。
  胤禛凝神半响,扭头冲一旁笑容乖巧的宜修道:“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要爷兜底,我心里怎么这么慌呢?”
  第344章 宜修22
  “爷这是什么话?”
  宜修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远山眉贴着眉骨微微蹙起,浑圆无辜的杏眼自下而上地望着他,没有涂抹口脂的唇形似初春的桃花,较之柔则的薄唇更多了份娇憨之态。
  此刻她做出一副正经的姿态来,便不由将唇抿紧了,想彰显自己的认真。偏在自己院子里散漫惯了,松散的绾着发,虚虚将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拢着,一两缕青丝从旁落了出来,随着她侧身的动作悠悠飘荡,显得宜修愈发小了。
  胤禛不由恍惚,在心里略一计算才想起宜修过了今年的生辰也才二十一,正是好年纪。
  今天她这身打扮倒让胤禛想起从前宜修刚进王府时,两人日日相对的场景了。
  “贝勒爷?怎么看着妾发起愣来了?”
  宜修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胤禛用右手一把握住。手腕子上那只青白玉镯已经被对方的体温捂热了,胤禛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这是你入府那天我送你的那对?”
  “贝勒爷好记性。”
  宜修笑着夸他,心里默默想着只是眼神不咋滴,自己这么多年戴着,他今天才发现,可见从前除了柔则,其他人是一点没放在心上。
  胤禛不知她心中所想,见这对镯子被人养的光泽莹润细腻便知是物主素日的爱物,心里不知是何情绪,只是握着她的手忽然开口道:“我新得了对羊脂玉的,更衬你的肤色,明儿叫苏培盛给你拿来。”
  “和爷手上这串是一样的料子吗?”
  宜修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敲在胤禛右手拇指上挂着的那颗羊脂白玉车的珠子上,圆润的指甲与玉珠碰撞,两声清脆响在双方耳畔。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嗯,和爷手上这料子一样。”
  胤禛也似乎只是随口一答。
  于是宜修便抿着嘴儿笑了下,转而问道:“爷从前头过来可用过晚膳了?”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左右,清朝晚膳大约就在一三点间,也就是末时。宜修倒不觉得很饿,只是借着这个话头让气氛点到即止,以免显得刻意。
  “现下倒不觉得饿,过会儿再说吧。”
  胤禛也觉得尚好,收回了手抿了口茶又问道:“刚才见你从书房出来,是在做什么?”
  宜修便招手将绘春叫来小声交代一番,等她出去了才扭头对胤禛笑道:“妾闲来无事在书房习字呢,可巧今儿撞见您得空,也给妾指点一回。”
  “你倒刻苦,这冷得天便是我都懒怠动手。”胤禛盘腿坐在火炕上当真接过了绘春取来的宣纸,拿起来看了许久再抬头脸上便流露出一抹真切的赞同:
  “你这字已经大成了,端秀典雅、浑然天成,自有一番古朴气象,较外头那些一味追求陡峭峻险或繁复累赘者真可谓清新二字了。”
  宜修便有些矜持地笑了:“这么说我的字还能入贝勒爷的眼?”
  “能,你这字便是爷看了也觉受益匪浅。”胤禛先是被她这自得的模样逗得一乐,继而又品了品手里这张字,倒也很干脆地夸赞起她。
  “那这张就送给爷当做回礼。”
  见胤禛不解,宜修便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青玉镯。
  “你这回礼可真是……”
  胤禛好笑地看着她,这回礼虽不成个体统,但正因如此,他反倒觉得新奇有趣。再者投我以琼琚,抱之以字画,反合了他的雅趣。
  “这回礼不好吗?妾的墨宝轻易可不示人,更遑论送人了,贝勒爷可是头一份。”
  “好,既是天下仅有,那的确珍贵。苏培盛,快捧好了侧福晋的墨宝,等回去装裱好了挂去我书房,也让我日日瞻仰,免得浪费了侧福晋一番心意。”
  胤禛说完,果然让苏培盛去取了匣子将这张写着“上善若水”的宣纸装了进去。
  就着这张字两人说笑了一回,气氛正好间忽见守在外头的江福海走了进来,行了礼却是冲着胤禛道:“贝勒爷,福晋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二阿哥……不好了。”
  胤禛忙起身就要往外走,宜修从绘春手里接过他的帽子,又拿了件稍薄的灰鼠皮褂子给他套上。
  目送着他穿着这一身从自己院子里换的家常衣服渐渐走远,一旁的绘春低声道:“福晋今天这一遭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她不至于就到这份上了,不过也可能是顺势而为。总之惠福阿哥体弱多病这个名头,她是别想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