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如此,方不惹人生疑。
  *
  她日日都去,一天不落。
  这意味着金骏马的整个初秋,天天都被拉练。
  季临渊不在,她才发现金骏马很会看人下菜碟。
  它心情不好时,双耳会向后撇,故意狂奔,存心吓唬她。
  难道在船上,和她互相倚靠入眠的时日都是假的?
  既然马不义,她便不仁。
  索性驱策金骏马来驮运那些沉重的软藤条,这样一日可以多缠两根。
  往返途中,长乐亦在潜心琢磨:她娘当年能一举操控众人心神,定是有什么小技巧。
  可她在山谷中翻烂了那本外祖母手写的魅者手册,也没找到。
  难不成是没写下来的口决?
  婚期越近,她越不敢懈怠,甚至加紧操练臂力。
  此外,她不忘继续苦练暗器,直到摘一片针叶,旋腕,弹指挥出,须臾间便能削断软藤。
  有一天,她和金骏马一起遇到一条剧毒圆斑蟒,盘成一团,还以为是根藤。
  马掉头就跑,谁料蟒蛇闻见长乐,也掉头就跑,她一针射杀,却捡来想盘它身上,还说:“你怕什么?中毒了,我能救你。”
  金骏马便确认,这女人彻底疯了。
  每个暮晚,要回金阙宫台的路上,伴着斜阳昏昏,长乐常常心绪低沉。
  她一低沉,就拉着金骏马说疯话,前言不搭后语。
  “你看看,你主子最近是整个世间最开心的人。”
  “哪有人会爱上灭你全族的人?不会,绝无可能。”
  “不会投胎的人,肮脏的血液,臂膀就是翅根,我会生一把火,把他刮成千片烤鸭。”
  “我现在最喜欢蓝色。”
  “来世,也不会。”
  “……那就辜负他们。”
  可是每一晚,季临渊再忙都会等在宫门口为她牵马。
  一见到他,长乐就会变脸,投到他怀里:“殿下,俊俊快把我颠晕了,只有你制得住它……”
  然后把脏泥都擦他衣服上。
  只有金骏马知道她的真面目,也听完过她全部的筹谋。
  一日收工后,她突发奇想,问它:“据说动物会托梦,你不会告密吧?”
  甚至威胁道:“你若敢告密,我连你一块儿杀!”
  金骏马虽有灵性却不通人言,知道她不怀好意,明晃晃翻了她一个白眼。
  长乐摸摸它的耳朵:“算了,骗你的,关你什么事呢?你只是一匹马。”
  “可他是个坏东西,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若是匹聪明马,最好早些认清形势、弃暗投明。待你主子没了,我还能保你下半生有草吃。”
  金骏马却只将屁股转向她。
  “坏人养坏马,你果然与你那骄傲讨厌的主子一个德性!”
  她恨铁不成钢,满是惆怅。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藤阵终于快要绑好了,长乐觉得应该能承重,便准备尽快收网。
  以她如今轻云纵之轻功,要借软藤逃生,很容易,比小时候轻易太多。
  金骏马最后一次陪她扎好藤条,她说:“你没跳过崖吧。若是你,必然活不下来的。”
  金骏马最后一次载着她返程时,途经前山,望见淋琊山庄已在搭建喜台、运送红绸,还在为宾客备置被褥。
  她最后一次揪金骏马的耳朵:“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舍弃他多年养育之恩,弃暗投明?”
  金骏马还是尥蹶子,龇牙,好像要啐她。
  “是了,满门血仇,你我之间已是不共戴天,何谈原谅?”
  她想了想,抽了它一鞭子,让它扬帆起航,金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带她奔出,真像曾经在船上一样平稳。
  不是马平稳,而是此刻她骑术已然娴熟,不需要谁来带她。自己纵马驰骋,更觉得畅快淋漓。
  “也罢,念在你近日助我成事、任劳任怨的份上,届时我给他一个痛快!只捅他一刀,他若能活得下来,便是他的天命。”
  “他若活不下来,我亲手火化他,叫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留给你效忠的日子不多了,你学会托梦的话,就告诉他,叫他弃暗投明。”
  *
  长乐最近又开始搓新药丸。
  果然,停骑之后,她那身小青衣未穿足两日,宫正司便来人提醒她换回符合“世子妃仪制”的宫装。
  季临渊今日据亲信密报,邺王已命人拟好加封他为少城主兼世子的诏书,正送往钤印司用印,落款日期便定为九月十八。
  他彻底志得意满,司衙官员痛饮,又有些醉意,这晚来栖梧宫寻长乐时,她恰好穿了条顺眼的广袖流仙裙——上裳绯若初荷,下裙青似碧波。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恍惚间似见芙蕖凌波,他眸色倏亮。
  从来没想过清冷和妖冶能融于一人之身。
  长乐正心不在焉地捣药,这次竟未察觉他已屏退宫婢,在门边看她好一会儿了。
  所谓:永远不要背对掠食者,只会催生狩猎本能。
  这裙裾的领口十分别致,立挺如盛开的莲瓣,簇拥她锁骨半掩半露,衬得玉颈修长,雪肌与流畅线条勾连,令人目眩神移。
  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这么穿的,遐思反而令人着迷,他凝着她腰封,一掌宽的玉带系得紧实,肩头的盛放更显得楚腰可握。
  一具天工雕琢的美人骨,如观名画。忍不住想丈量她方寸玲珑。眼中焰火骤燃,手随心动,展臂便将她锁入怀中。
  长乐吓了一大跳,险些用药杵敲碎他脑袋,却被他打横抱至榻上,哄了好一会儿。
  “你在捣什么?”
  长乐:“制药,婚仪来宾那么多,总有头疼脑热水土不服饮食中毒的,我得提前备着。”
  “你好周全……”他晕乎乎收紧臂弯*,“腰封紧吗?会不会勒得难受?”
  他说着便去扒拉,她急按住他手,嗅到酒气,一闻就能分出来,是黄杏、金桔混着蜂蜜酿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两人围绕腰封,展开博弈,她小眉一拧,手一扬像要狠狠赏他一个巴掌,掌心落下时却犹豫片刻,至他颊边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这纵容反壮了他胆魄,紧紧扣住她的腰,食指在她腰眼上敲打:“其实是我难受。”
  “你以后还会更难受。”她望着药杵邪笑,双手搂住他,歪头骄傲,覆唇在他耳边暗示,“马上就要大婚了,你急什么?”
  可季临渊没有要停的意思,拦他也很累的,她便闹起来:“礼数!礼数不能少的。”
  拦得住他脱自己的衣服却拦不住他脱他自己的衣服。
  眼见他外袍滑落在地上,中衣下壁垒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长乐喝止:“你注意,你擦边了。”
  “你撩拨我时,忘了一桩事,邺城不学男德经。”他摁住她,凤目微挑,“而我,以后是这座城的主人。”
  她刚想问是不是收到了旨意。
  “父王终于妥协……我的世子妃,多亏有你,我该如何谢你?”
  季临渊贴近她耳边呢喃,竟然,也敢咬她的耳垂!
  不是想用君威压她,而是叫她放心:“知不知道,将来礼数衡量之法,你眼前之人说了才算。”
  这话激得长乐彻底慌了,完了,今日玩脱了。
  她早就知道季临渊是个邪恶的人,尤其酒后难驯。刚刚就应该直接跑,她不该拿贺兰澈的节操来标记世上所有男人。
  眼见季临渊的第二层袍子也要玩脱了,他倾身覆上,单手便扯落她的衣带,急得她在怀里疯狂乱撞,不管用,就变成狡猾绵回、滑不留手的小猫,伺机不经意间从他身边溜走。
  奈何于事无补,次次被他的无情大手拎回。
  肩头的揽领提起来又被他垮掉,提起来又被垮掉。春光总是在差点泄露和没有泄露之间反复横跳。
  他并不着恼,好像在和她玩一场猫鼠游戏,极有耐心,乐此不疲,童心不泯。
  这关头,她竟然想起来,当日她剥贺兰澈衣衫时的嚣张气焰。
  果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强人者,人恒强之!
  她近日轻敌!被整改了!
  长乐从未如此紧张,甚至忘记她可以用铃铛。她又祭出那个让所有男人都下头的招数:“哈哈哈,我想起来,如今全天下都还在笑你大龄不举,流言报到底卖了多少份?”
  ……
  “不举?”他果然愠怒,抓她力度更大了,“看来你果真想试试!”
  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她去追捕贺兰澈时,他要跑,她也是这样动怒的。
  如今她一样,被反复拖回来。
  他越贴越近,臂弯越收越紧。被他搂着,就像靠在一堵墙上。
  长公子为证明自己不输流言报上三公子的精壮勇猛,露出鲜活胸膛,意图让她看个真切,她却死死紧闭双眼。
  于是恶魔低语:“大龄却没说错,如今反觉庆幸,原是为等你才守身如玉……今日看来不必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