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花轿起驾时,鼓乐声震得轿帘仿佛皆在轻颤。
  想起多年以来,不曾亏待过自己的明修远,还有待自己甚好的惠安郡主,明灿偷偷掀开花轿的正红绸帘。
  只见明修远站在明府门前,晨雾中,父亲的身影仿佛浸在水墨画中,因为距离太远,连惯常严肃冷漠的轮廓,皆变得模糊柔和。
  爆竹声震耳,有些浓郁的硝烟味弥漫进花轿,明灿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眸,放下手中的绸帘。
  花轿离开明府,而明灿终于忍不住,眼眶酸涩湿润起来。
  王府正门的朱漆,自日光下红得有些刺目。
  新人到
  手持喜扇,嫁衣繁复的明灿被两个喜娘搀扶着,走进这座崭新的王府之中。
  拜堂时,明灿垂眸,瞧见面前的郎君玄色的靴尖,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随着男子的步伐,在自己眼前若隐若现。
  心绪有些复杂,一片贺喜声中,明灿隐隐约约,仿佛听到谢瑜的声音。
  男子的声线清朗温润,像是春日里化开的溪水撞在青石上。
  这教明灿忽然想起,曾经听到的清扬优美的琴声,亦是这般清越动人。
  五殿下应该是个温和善良的好人罢?
  想起自己与他有了婚约,却还在待字闺中的那段时日,所听闻的那些关于五殿下消息,明灿纤白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手中掩面的喜扇。
  喜宴的热闹喧嚣一直持续到后半夜,透过手中拿着的喜扇,明灿能瞧见摇曳的柔和喜烛,将她所在的新房映得通红。
  忽然,喜房的房门被推开,侍女仆妇们整齐有序,鱼贯而入。
  轻缓的脚步声,与环佩叮当声交织在一起。
  请王妃却扇。
  觉察到挺拔高大的男子脚步缓缓,走到自己面前,又听到喜婆的话响起,原本有些疲倦,已经等得昏昏欲睡的明灿,不由得清醒过来,屏住呼吸。
  轻轻移开喜扇,房间中的一切在烛光下涌入视线。
  而在瞧见眼前人的容貌后,明灿不由得呆住了,连呼吸皆有些停滞。
  眼前的男子生得俊美,温润如玉,温柔可亲竟是之前,她落水时,救了她的墨衣少年。
  那双眼尾微微有些下垂,显得善良无辜的眼眸,此时正蕴着些许笑意,与明灿的记忆中分毫不差。
  怎么了?垂眸,瞧着面前怔怔瞧着自己的面庞,有些发愣的明灿,谢瑜轻笑,他俊美的面庞,自喜烛的烛火下,越发美得如同妖孽一般,却又纯善温和,教人生不出丝毫的防备心来。
  只听他轻笑一声,笑着问道:王妃为何神色这般惊讶?
  回过神来,心跳如鼓的明灿,只觉得耳尖与面容发烫。
  她有些慌张地垂首,摇了下头,凤冠步摇的珍珠,扫过半截莹润如玉的纤白脖颈,有些冰凉微痒:郎君不,殿下.
  嫁衣交领处,繁丽的刺绣刺得心中亦有些柔软的痒意,明灿不曾料到,自己的夫婿,竟然是之前偶尔会想起,有些怅然的救命恩人,惴惴不安的心,此时仿佛被风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谢瑜接过喜婆用漆案奉上的合卺酒,一盏递给明灿时,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教明灿的手指,温度忽然仿佛比酒盏中的清酒还要灼人。
  以后叫我玉瑕或是阿瑜,皆可以。谢瑜顿了顿,眼眸弯出温和的弧度,对明灿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不必这般生分。
  喜烛的烛花爆开,甚是美丽,在安静的喜房中,发出微小的&噼啪&声。
  明灿瞧见两人的影子,被映在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帐上,影子亲密地叠在一起,仿佛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人。
  合卺酒的清酒香自口中萦绕,明灿垂眸,盯着自己有些紧张绞在一起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明灿亦曾经想过洞房花烛夜,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相处,会是怎样尴尬窘迫的情形。
  只是,她却从未料到,会是此时此刻,这般模样。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明灿原本有些忐忑担忧的心中松了口气,渐渐涌上加快的心跳,与丝丝缕缕的柔意。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困窘,不由得不自觉揉着自己的手指。
  是紧张吗?解下腰间玉佩,将羊脂玉坠放在一旁漆案上,冷不丁的,明灿听到身旁的谢瑜这般问。
  明灿颔首,瞧见谢瑜正在解去玉佩,反应过来什么,又急忙摇首。
  新嫁娘发髻上戴着的金步摇,随着明灿摇首的动作轻晃,被烛光映出晃动的光影,明灿声音有些发紧地说道:只是没想到是您
  见谢瑜坐在自己身畔,明灿有些羞赧,想要起身,亦准备宽衣。
  只是,她站起身来,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繁复曳地的嫁衣裙角。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的瞬间,明灿蓦地睁大了眼眸,以为自己新婚之夜,便要在夫婿面前这般出丑,实在甚是不走运。
  身旁的人,却抬手扶住她的手臂,男子掌心的温度,仿佛透过层层嫁衣,自明灿身上留下印记,灼热得有些发烫。
  觉察到明灿虽然不曾真的摔倒,但却整个人皆因为自己的触碰,而僵住了,谢瑜轻笑,松开明灿的手时,指尖自她的嫁衣袖口滑过,像只惯会诱惑人心的狐狸精。
  准备睡罢,明日要进宫谢恩。起身,吹灭床畔高照的红烛,只留一盏灯影微弱的小小夜灯,谢瑜道,来日方长。
  侍女侍候着明灿宽衣解带,而躺在床榻里侧之后,蜷在柔软的锦被中的明灿,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紧张慌乱。
  身旁,谢瑜穿着寝衣躺下的窸窣声近在咫尺,明灿的心跳声,只有她自己晓得有多大。
  但最终,明灿慌张羞赧地等了又等,却只是因为白日里的劳心费力,太过倦怠,最后相安无事地沉沉睡去。
  早晨明媚的日光透过窗纸,照进房间,明灿忽然自睡梦中惊醒。
  瞧着晨光大亮,想到昨日谢瑜所说的今日要进宫谢恩,明灿猛地坐起,却发现身旁的锦被已经空无一人。
  屏风外的外间中,传来隐约的水声,有人在梳洗的轻微响动,在早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醒了?谢瑜梳洗之后,自外间转进来时,侍从正在为他调整身上正红衣衫的交领衣襟。
  晨光中,羊脂白玉的玉冠,与正红衣衫,衬得他越发面若冠玉,温润俊朗。
  见谢瑜进来,明灿有些慌忙抬手,拢住领口散开的寝衣。
  柔软光滑的绸料自指间溜走,想到了什么,瞧着面前的谢瑜,明灿忽然鼓起勇气,开口问出昨晚不曾问出问题。
  她的声音比晨露还轻,轻声问道:当初殿下为何救我后便离开了?为何会隐瞒自己的姓名?
  听到明灿忽然这般问,谢瑜正在为自己系玉佩的修长指节,不由得顿了顿。
  流苏的丝绦自指尖缠绕,谢瑜只是温和地淡道:怕给你惹麻烦。
  抬眸,晨光熹微自谢瑜的眼睫下,雪白胜纸的肌肤上投出细密的阴*影,谢瑜神情安静而有些落寞道:皇子身份,有时候会与人带来祸患。
  瞧着面前低垂眼睫,神色似有些黯然自嘲的五殿下,明灿心中,不由得涌起一抹柔软来。
  想起从前所听闻的,自幼丧母,父亲缺席的五殿下的身世,明灿心中一角,有些闷闷的怜惜。
  下了床榻,身着寝衣的明灿站起身来,想要走到谢瑜身畔。
  只是,昨晚不曾睡好,此时明灿有些精神不济,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衣裙,险些栽倒。
  谢瑜抬手,扶住明灿的肩膀,带着松木的清浅气息,拂过明灿的耳际,教她整个人皆有些僵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明灿只觉得自己面容滚烫,有些欲哭无泪。
  一次两次,为何显得她仿佛甚是着急对貌美温善的五殿下投怀送抱似的,可是明灿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日光透过雕花小窗,自房间中的地砖上映出交错的影子,片刻之后,谢瑜松开明灿,两人距离太近,衣摆仍旧纠缠在一起。
  有些不自然的明灿轻咳一声,左右瞧瞧,她忽然瞧见,面前的谢瑜冠玉一般的面庞,仿佛亦有些微绯。
  婚后第三日。
  东方微浮鱼肚白,天色尚未全亮,明灿便醒了。
  站在廊檐下,初春春寒料峭,明灿呼出的气息,皆凝成了浅浅的白色雾气,在晨光中缓缓消散。
  明灿瞧着眼前这个年久失修的庭院,只见院子中,去岁已经枯萎的荒草丛生,两株海棠枯木有些歪歪斜斜地立着,尽显衰败荒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