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可不是嘛,谁的脑袋跟住了鸟儿似的,还混着几根干枯杂草,脸上干巴的泥,身上一身儿破烂,天仙这样打扮也不会好看吧!
  乔小乔目光幽怨的睇去。
  盛樱里也打量她,忽的,撕了袍摆的一条粗布,将那稻草似的头发用破布束起,“顺眼多啦!”
  乔小乔:……
  盛樱里很是满意的拍拍她肩膀,淡定安抚道:“世道不稳,漂亮姑娘更是危险,这样邋里邋遢的才好。”
  江大嫂在旁边应和这话说得有理。
  她是灾荒来到应天的,一家子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就是三岁的小侄儿也没留住,只她命硬,吊着口气走到了应天,得人施舍了一碗米,这才活了下来。正因如此,她更是深知这路艰辛。
  乔小乔虽是不情愿,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她又哪里不知道姑娘家在外危险,不然,也不会与哥哥要了这身旧袍子穿了。
  旁边的江鲫,默了几瞬,很是自觉的去泥巴里打了个滚儿。
  好了,都脏兮兮的,比讨饭的还要像讨饭的呢。
  ……
  鞑靼攻占了上京,如今正着手攻伐地处以北的城池,势如破竹,不过月余便攻陷了太原府。
  上京往南之地,流民遍野,官匪横行。应天府紧临的庐江府,正是匪贼称王称霸闹得最凶之地。
  而庐江往北的凤阳,却是挡在应天与鞑靼之间屏障。
  盛樱里几人,便是要翻过这座屏障,去看看那座被攻占的都城。
  44
  第44章
  ◎凤阳。◎
  破土地庙中呼噜震天响,夹杂着细微的“咯吱”声。
  一卷草席上,盛樱里睡得迷迷糊糊间,嘴巴里被塞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嚼了两下,醒了,对上了双黑亮亮的眼睛。
  旁边乔小乔不知几时醒的,抿着嘴巴做贼似的小口的偷吃点心,瞧见她醒了,又递来一块。
  盛樱里无奈,伸手接过,塞进嘴里,闭着困倦的眼皮咀嚼。
  说起来,也怪不得乔小乔夜半偷吃。
  这大小姐在家里时,好吃好喝的从不缺,这段时日一路扮作流民,沿路乞讨。风餐露宿便罢了,碍于日夜遇得流民,包袱里的糕点自是不敢拿出来当着人面吃的,跟着他们煮食野草,莫说是乔小乔,就是盛樱里,都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啦!
  几块点心进了肚子,两人挨着又睡了过去。
  晨光熹微时,有人陆续起了。
  外面架锅煮食干粮野菜的,浓烟飘进来,呛得人咳着醒来。
  昨儿落了雨,外面捡来的木柴自是难烧。
  盛樱里爬起来,盘着腿脚坐在草席上醒神,又推推乔小乔,“别睡了,还要赶路。”
  土地庙里,皆是要赶路的流民。
  不同的是,他们要往南,而盛樱里几人往北去。
  卷好草席,让江鲫看着几人的包袱。
  盛樱里和乔小乔悄摸摸的揣着牙粉去洗漱。
  回来时,便听旁边煮饭的几个婶子说,“这土地庙里有耗子,半夜咯吱的响。”
  闻言,盛樱里朝乔小乔看了眼,后者讪讪,她都已经动静很轻了啊!
  旁边有男人道:“这要是捉住了……”
  盛樱里眉头一跳,拉着乔小乔就走,满脸恶寒。
  “怎么了?”乔小乔不解问。
  盛樱里摇摇头,换了江鲫出去。
  不远处,邓登登和江大嫂已经架着锅煮饭了。
  饶是糙粮,锅里也不见几粒米。不只是他们,旁边的锅也是。
  草草吃过几口,众人陆续背着包袱分别。
  盛樱里几人是最晚走的,将江鲫打来的野鸡烤着分食完,已然日光高起。
  盛樱里嗦手指,意犹未尽,再往旁边一瞧,乔小乔亦是,只她做不出舔手指这般不雅的动作。
  “诚哥儿要是在这儿多好啊,他能打好多只野鸡。”乔小乔噘着唇惋惜的叹道。
  江鲫被这话气得跳脚,“那些人连老鼠都恨不得烤着吃,哪里有那么多的野鸡打?”他自觉说得很有道理,捏拳笃定道:“诚哥儿也打不到两只!”
  却是见乔小乔脸色一变,忽的转身,跑去旁边扶着粗树干吐了。
  盛樱里抬脚就给了愣住的江鲫一脚,“就你长嘴了!”
  江鲫:“我……”
  哑口吃黄连啊!
  日头渐高,几人背着包袱赶路了。
  盛樱里扶着乔小乔,目光低垂,心想:都怪江鲫,非得提某人一嘴,让她……
  诶呀!
  有点想他啦!
  也不知道章柏诚几人被将军率领往北,如今是在护着哪座城池,哪府州县,可有受伤?
  ……
  凤阳营地。
  “军医怎的还没来?”
  伤兵营里,冯敢焦急道。
  “北帐的小陈将军也伤着了,大抵还得一时半刻。”
  “就是,那边儿不安置妥当,哪里轮得到咱们医治?”
  “艹!就他们是人啊!”冯敢骂着,就要掀帘出帐去,被身后一道声音喊住了。
  “回来。”章柏诚靠在凳子上,捂着渗血的手臂说。
  “做什么拦我?”冯敢不满。
  “忍忍吧,”旁边坐着的伤兵说,“谁让咱们贱命一条,人家金尊玉贵呢。”
  话出口,帐中接连骂了几句粗话。
  章柏诚却是始终神色淡淡的靠在一旁,一言不发。
  冯敢在门前犹豫片刻,还是扔下帘子走了过来,小声说:“那我去与崔杦要两瓶伤药来?”
  是呢,崔杦与他们一样,还未远赴北地,便传来了小皇帝被俘虏的消息,北地节节败退,不日上京都被围城攻占了去,他们自应天府出来,行过半路,停在了凤阳军营。如今,北面与鞑靼早晚要战,南面匪患亦是严峻的很。
  章柏诚掀开眼皮,哑声道:“他怕是跟着医师在北帐,你去我包袱将那瓷瓶拿来。”
  冯敢一拍脑门儿,旋风儿似的跑着去了。
  伤药是刚进凤阳军营时,崔杦送来的。大抵是料到他们早晚会伤着似的,当真不吉利!
  章柏诚脱了外袍,将受伤手臂的袖子脱了,撕扯间,鲜血又渗出。
  冯敢瞅得肉疼,身子一抖。
  章柏诚倒是面不改色,随手用帕子将血擦了擦,便将药粉洒在了伤口处。
  “我来我来。”冯敢说着,小心翼翼的用纱布给他包扎一圈,问:“紧些?”
  问着,手上使力。
  章柏诚顿时“嘶”了声,斜他一眼,凉飕飕道:“你索性勒断呗。”
  冯敢讪讪的呲牙。
  他哪里就那样大力了啊?
  这边动静窸窣,但到底是伤兵营中人多眼杂,旁边几人已然瞧见了他们手中的伤药,一双双眼睛瞧过来,无言胜有声。
  章柏诚朝冯敢抬了下眼,示意道。
  冯敢亦不小气,粗着嗓子道:“就是寻常的止血药粉罢了,自个儿擦吧。”
  话出口,身侧顿时围了一圈儿人,此起彼伏的道谢声。
  冯敢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章柏诚旁边,小声嘀咕道:“诚哥儿,你说咱们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
  章柏诚脸色有些白,闭着眼睛,薄唇张合几下问:“这就想回家了?”
  “谁不想回家啊。”冯敢挠挠脑袋说,又掰着手指头数,“小皇帝被俘,鞑靼攻占了上京,那些当官儿的反的反,跑的跑,怎么看都像是……”亡国之灾,“咱们算什么?”
  这话就说得心酸了。
  章柏诚默了片刻,睁开眼看着他道:“凤阳不反,咱们就还是邺朝百姓,将士。”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家回。”
  冯敢咽了咽喉咙,小声问:“那、那若是……”他说着停顿,眨了眨豆豆眼。
  “反贼呗。”章柏诚轻飘飘的道。
  冯敢顿时垮起了脸,不高兴的说:“我不想当反贼。”
  说着,想起什么,他气愤捏紧拳头,“鞑靼都打进了门,庐江南边儿那群蠢货,还不紧着将那贼人打出门去,倒是自个儿窝里斗的欢,不长脑子!”
  章柏诚轻嗤了声,还未出声。
  旁边听见冯敢粗声戾气的伤兵,边僵着手穿衣,边叹声道:“都说是什么乱世出枭雄,眼瞧着小皇帝被俘,可不就乱了?谁不想坐那位置?”
  冯敢:“那也得有命坐啊,城池失了一座又一座,若当真是被鞑靼占了地儿,他们连山头都没,还敢肖想?!”
  帐中气氛有一瞬的怪异。
  章柏诚懒声道:“渴了。”
  “哦哦哦,”冯敢立马起身,大步往外走,“我去打水来!”
  他一走,旁边围站着的众人散了。
  实则,历朝历代,匪患都层出不群,饶是如今,哪怕是邺朝国亡,那些个占着山头自立为王的,都不会是鞑靼首当其冲攻伐的。若是来日,鞑靼立国,那些个山匪或许还有招安之选,与他们,不一样的。
  可他们,不就是抵挡鞑靼攻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