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樱里想,她与二哥亲近些,又何尝没有几分他们二人都不是爹娘偏宠的冷落缘由?
  江白圭想了想,安慰说:“春姨和十叔也没怪你不是?”
  “可他们也没相信我。”
  盛樱里侧着脸看向河面,一滴泪从眼尾滑到了衣袖上,消弭了踪迹。
  ……
  乔司空巷。
  章柏诚回来,将路上草丛里随手捉的几只肉虫扔进了狗碗里。
  章老二出来倒洗脚水看见,笑话儿子道:“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可不是?
  大黄那淌着口水的大舌头一卷,立马又抬头,晃着尾巴期待的望着章柏诚。
  “明儿带你打猎去。”章柏诚摸摸狗头说。
  却是见章老二端着洗脚盆,站在檐下朝他招手。
  “做甚?”章柏诚脚步温吞的朝他走,满脸狐疑。
  章老二朝屋里看了眼,脑袋偏回来,声音低了些问:“你今儿去闹事了?”
  语气促狭,还有些……终于开窍了的欣慰之色。
  章柏诚汗颜,一本正经道:“只是讲了番道理。”
  父子俩互相瞧着,门口的大黄都不信,嫌弃的汪汪吠了两声,趴进了窝里。
  章老二年纪小时,便是个上树掏鸟蛋的主儿,再大些,成日不着家的跟着镇子上的武馆师傅练功,后来,便去了战场上。
  他运气顶顶好,活着回来时,遇见了落魄的官家小姐,也如愿聘其为妇。
  婚后二年,生了一子。
  可这儿子,章老二瞧着,这便是个懒蛋!
  巷子里的小孩儿争先恐后的骑大马,他却是坐在石阶上老神在在。人家跑呀跳呀的玩儿过家家,他往那儿一杵,就是根龙凤蜡烛。如此之事,不计其数。
  好容易知道打架了,好嘛,隔壁的冯大胆撩起袖子就往上冲,他倒好,揣着两只手站在旁边端的是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娉娘说,这孩子性子稳。
  章老二郑重点头,心想,罢了罢了,送他去读书就是啦,读一身与他阿娘一样的才气也好。
  可这混小子,读书不喜,几次他和娉娘以为这小子总算是开窍,知晓用功了,结果这人在屋里,不是点灯精雕细琢那巴掌大的桃木剑,就是捧着那精美的骷髅幻戏图瞧得津津有味。
  哪里得来的?
  桃木剑换的。
  章老二:……
  罢了罢了,也算是一桩本事。
  若要细数,此子唯有武艺一事,还算让章老二得意。
  可他才不会赞誉这小子呢,莫要骄傲!
  “威胁人家了吧。”章老二一副了然神色道。
  知子莫若父,这小子蔫儿坏。
  章柏诚神色坦然的很,“有幸当了回判官大人。”
  “呸!”
  “……”
  章柏诚淡定的抹了抹脸,转身去洗脸了。
  23
  第23章
  ◎八宝擂茶。◎
  盛樱里生气了,翌日,也没赶早起来去当孝顺闺女。
  一觉睡醒,日上三竿。
  院子里,春娘正浆洗。
  听见她下楼来的动静,正欲张嘴,只见盛樱里已然路过她,往灶房去了。
  锅里温着饭,只这个时节,灶膛里不添柴火,饭菜入口,已然温凉。
  盛樱里也没将饭菜端去堂屋,就这么站在灶台前,几口吃完,将碗筷刷了,没瞧阿娘欲言又止的神色,径直背着小竹篓出门去。
  过了两日,蘑菇已不似处处捡来时水灵鲜嫩。
  乔小乔撇嘴道:“愈发的不压秤了,能卖得几个铜板啊。”
  盛樱里蹲在旁边,正将蘑菇摆出来,语气随意又温吞道:“你昨儿吃的肉串五个铜板,阳春面要十五个铜板,炸酥鱼儿……”
  “盛樱里!”乔小乔恼得跺脚。
  盛樱里抬起眼,笑眯眯道:“今儿这蘑菇卖了,大抵够你将昨夜的再吃一回。”
  水分晒去不少,蘑菇确实卖不得几个铜板,盛樱里这话是说,一个铜板也是有用处的。
  乔家算是乔司空巷的富户,乔小乔与她不同,自小便有零用一说,小荷包里揣着铜板,走哪儿都阔气的紧,从不知为一二铜板发愁是何感觉。
  盛樱里也不必她知这些,不过是想让她明白,这几个铜板与她却是要紧的。
  乔小乔哼了声,嘟囔着在小板凳上坐下,“谁要你请我吃了……”
  想起什么,她道:“昨儿我大伯父回来了,给我和阿姐带回来两朵珠花,听说是什么舶来品,很是稀罕,一会儿你跟我回家,分你一朵。”
  盛樱里抬了抬眼,疑惑问:“你不给大乔阿姐吗?”
  乔小乔伸展两条腿,欣赏自个儿的新鞋子,无甚所谓道:“阿姐不要,便都给我了,我有许多珠花,穿戴不过来,索性分你一朵,舶来品呢,长长见识,别成日盯着你那蘑菇瞧。”
  盛樱里汗颜。
  乔家是做买卖的,简单些说,是将那些稀罕物带去更稀罕的地儿去卖,乔家兄弟俩性子随和的很,见着巷子里的街坊,养家糊口罢了,东奔西走赚些辛苦银子。
  这会儿,竟是连舶来品都有了?!
  盛樱里抠抠小蘑菇,羞窘小声道:“舶来品是不很值钱啊?”
  “盛樱里!”乔小乔跺脚凶巴巴,“你别想拿去卖银子!”
  盛樱里:……
  这么明显吗?
  与顾客挑拣蘑菇,乔小乔翻人家白眼不同,盛樱里可谓是热情待客啦,还帮着一起挑,这朵大啦,那朵鲜嫩啦,将人家哄得心花怒放,高高兴兴的拎着蘑菇回家烧汤去。
  盛樱里将得来的铜板哗啦啦的装进钱袋子,看看所剩无几的蘑菇,道:“这些你拿回家去吧,让你娘给你炖蘑菇汤喝……”
  她说着扭头,却是见乔小乔凝眉盯着她腰间瞧。
  盛樱里顺着她的目光低下脑袋,便见腰间挂着的那只石榴红钱袋。
  这还是当日自章柏诚那厮手里得来的。
  “……做甚?”盛樱里睁着圆眼睛问。
  “这针法瞧着,像是娉姨的手艺。”乔小乔说。
  盛樱里噎了下。
  时人讲究女红,时下也多时兴苏绣、蜀绣,若是那富庶人家,还要聘请先生来家里教授自家姑娘绣艺。不过,像是盛樱里这般家穷的,姑娘家多是跟着家里的女眷学得一针两功的,便也够用了。
  盛樱里女红算不得好,只勉强捏的住那根银针,补得了衣罢了,哪里知晓什么针法?
  “娉姨的绣艺是我们巷子里顶顶好的,从前阿姐便是跟着娉姨学的,我见过娉姨缝的荷包,绣的帕子,针脚与技法便如你这只一般无二。”
  盛樱里瞠目结舌,一时竟是不知该佩服这姑娘好眼力,还是钦佩这人超绝的好记性。
  盛樱里脸颊鼓了鼓,狐疑道:“你该不会还记着我欺负你哭的事吧?”
  乔小乔无语的朝她翻了记白眼,骄矜的哼了声,“我才懒得计较呢。”
  说着,又问:“你这钱袋子,是娉姨送的?”
  “不是,”盛樱里想了想,严谨道:“是我与他买的。”
  只是,乔小乔与她想的当真是南辕北辙。
  “既是买了,便好好学,女红是姑娘家的脸面,学得一手好绣艺,来日出嫁,在婆家也长脸。”乔小乔说。
  盛樱里将剩下的蘑菇装好,拎起背篓,闻言抬头,故意道:“你才几岁,怎的成日想着嫁人?”
  不待乔小乔反驳,盛樱里又道:“大乔阿姐还未出嫁呢,你不能赶在她前头,不好不好……”
  说着,晃着脑袋神神叨叨的往回走。
  乔小乔拎着小板凳跟在后面,被她这话气得跺脚,骂:“盛樱里!你真讨厌!”
  走在前面的盛樱里唇角弯弯,扭头看来时,笑模样问:“那稀罕的珠花可还要送我?”
  乔小乔:“做梦!”
  ……
  乔家老爹娘早些年辞世,乔家兄弟俩也没分院子,一起住着一座宽敞的院落,院中中间打了一口天井,四周栽种着不知名的花木。
  这个时节,秋海棠竟是还开着,色泽艳丽,愈发衬得那张美人面清丽雅致,如出水芙蓉。
  “阿姐!你病好啦?”小乔喊。
  “大乔阿姐。”
  盛樱里顺手将院门关上,望着那道纤弱身影喊得心虚。
  时日过去已久,可见着大乔,盛樱里便不禁的想起那日在巷子里瞧瞧看见的一幕,还有……大乔说的那话。
  大乔可是他们乘鲤坊这片儿最最知书达理的闺秀……
  “盛樱里,你对着我阿姐脸红什么?”
  盛樱里:!
  “我热!”
  乔小乔:?
  大乔在旁温柔的笑,道:“小乔,去将爹昨儿带回来的茶和牛乳拿来,给里里煮一碗尝尝。”
  “好!”
  乔小乔应着,跑去了屋里。
  院子里气氛陡然静了静,盛樱里滴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干巴巴的问:“婶婶她们不在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