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话音落下,就听那厮嘲讽的轻呵了声。
  盛樱里:……
  小摊前烟火人声缭绕,也逼仄的紧。
  没说几句话,分开坐去。
  盛樱里想了想,分了两根肉串给那母子俩。
  娉娘刚想推辞,就见儿子已经拿起一根香喷喷的肉串咬了口。
  “……”
  章柏诚想:五十文钱的肉串,够贵的。
  9
  第9章
  ◎竹笋。◎
  盛樱里安心了,虽是拿人手短,但吃人也嘴软!
  章柏诚这狗吃了她的肉串,就不好再揭她短儿了!
  盛樱里笑眯眯的坐回去,一口馄饨,一口锅盔,好吃得摇头晃脑。
  果真还是多多赚银子呐~
  章柏诚余光扫过那晃呀晃的脑袋,垂首舀了颗馄饨进嘴里,唇角忍不住翘起,又在瞬间压平,压平。
  盛樱里几人先吃完,离开了小摊。
  娉娘望着那道活蹦乱跳的身影,好奇的问对面埋头吃馄饨的儿子,“你怎么答谢的里里?”
  “咳咳咳……”
  章柏诚顿时一阵咳,红潮自脖颈蔓延至脸上,也不知是咳得,还是羞的。
  娉娘:d
  入了秋,雨水丰沛,盛樱里跟着巷子里的阿姐阿嫂去捡了几日蘑菇,等来了崔杦喊她进山采药去。
  盛樱里颇为不舍,“怎的不晚几日呢,我都没采多少蘑菇呢,蘑菇炖鸡可真香……”
  采药贵时节,哪有这般随心所欲?
  “真馋,”崔杦笑话她,从怀里拿出个什么扔给她,“明儿我来喊你,早些起啊。”
  “欸!”盛樱里惊了下,慌忙接住,是个热乎乎的羊肉锅盔,“你不吃吗?”她扬声喊。
  崔杦身影削瘦,头也不回的懒声道:“吃过了。”
  盛樱里颇觉感动,有这般的小弟,她又何求?
  捂着羊肉锅盔回家时,院子里冷冷清清,只屋中点着一盏油灯。
  “阿娘!我回来啦!”
  盛樱里喊了声,将背篓里的蘑菇倒出来,晾晒在檐下。
  今晚月明星稀,大抵是不会落雨吧!
  窸窣的动静片刻,盛樱里进了堂屋,“大嫂正好在,崔杦给我的羊肉锅盔,咱们正好分着吃!”
  她说完,就着昏黄的油灯,方才觉她大嫂和阿娘的脸色不对。
  “怎么了,吵架了?”盛樱里睁着眸子,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问道。
  屋里沉默片刻。
  胡氏张口时,已然带了几分哭腔,“里里啊,是大嫂对不住你,可大嫂也委实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盛樱里不明所以,看向她娘。
  春娘唇紧抿着,脸色灰白难看。
  “大嫂你说就……”盛樱里心口不安,呐呐道,话未说完,双臂一沉,竟是胡氏抓着她的手臂咚的跪下了。
  盛樱里脚尖不觉往后缩了缩,脑子发懵,“大嫂……”
  “你起来!别折我闺女的寿!”春娘怒极似的,扑过来拉扯。
  盛樱里心口狠跳了下,连忙俯身将两人分开,“阿娘,仔细伤了大嫂!”
  春娘从前养在闺中,性子温和,即便是后来家道中落,她也从闺阁小姐一落千丈,变成了渔夫娘子,可多年养成的性子如此,与人说话时,都显得唯唯诺诺些,在一众妯娌跟前挨欺负,在儿媳跟前也摆不出婆婆的谱儿,对着胡氏,一向是客客气气的,今日这般,盛樱里还从未见过。
  越是如此,她心口却越是安静。
  将二人分开,盛樱里来扶胡氏起来。
  胡氏却是不愿,瘦弱的身子跪在盛樱里跟前,哭诉道:“里里,大嫂求求你,你帮帮大嫂,勇哥儿欠了庄家的钱,人家要断他手脚,呜呜呜……大嫂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要是被断了手脚,这辈子就没指望了,家里几张嘴还等着米下锅,呜呜呜……大嫂当真是没法子,只能将那窟窿替他填上了,可是、可是你大哥的药钱没了,里里,里里,你帮帮大嫂……”
  盛樱里却是听得心口发凉,她张了张唇,“大嫂要我如何帮你,我摆摊儿赚的铜钱,够给大哥买药吗?”
  盛达济是泡在药罐子里的,正因如此,盛家几人全年没个闲日子,可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两钱。盛樱里便是摆摊儿一月,赚的铜板也只够盛达济一副汤药的。
  可是,胡氏明明知道,她用出去的,那是她大哥的救命钱!
  “里里,你及笄宴能不先不办?且先给你大哥挪用挪用,等日后手头宽裕了……”胡氏哭道。
  “你做梦!”春娘怒声打断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你不顾你男人的命,拿着他买药的银子去帮衬娘家,这会儿倒是来算计我闺女及笄的银子,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成!”
  胡氏也不辩驳,只跪着哭。
  她五个月身孕了,这会儿瞧着,只似寻常妇人三四月的模样。
  盛樱里替阿娘抚着背,想她别生气。
  她难以对胡氏没有怨,正如阿娘说的,胡氏敢将那银钱先挪去给娘家的弟弟填窟窿,便是算准了她娘手里还有笔银子,这钱攒着也好,还是给盛樱里办及笄宴,都不如给她大哥买药着急紧要。
  不论是她,还是阿娘,再是生气,最终也还是会遂了胡氏的意。
  她算对了。
  盛樱里当真是不会只顾着自个儿,看着她大哥无药服用而挣扎床榻。
  “阿娘,将做宴的银子拿出来吧。”盛樱里道。
  春娘顿时流了两行泪,“里里……”
  “阿娘不必为难,”盛樱里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我早说了,这及笄宴无甚要紧的,做与不做,我不在乎。”
  她这样说,春娘却是哭得愈发的儊动。
  儿子闺女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不疼?
  可长子生时便坏了身子,她仔细将他养着,这么些年来,呵护备至,待他比待谁都仔细费心,家里那样难时,也让他读书识字,后来他自个儿寻到了在酒楼做账房先生的差事,也算争气。成家立业,娶了胡氏几年,今岁好容易盼得了孙辈。
  春娘前儿数银子时,还跟盛老十说,日子虽是清苦些,但等里里及笄、出嫁了,还得攒银子,等小孙孙长大,送他去学堂读书,这一辈子,好像都是在抠搜着手里这几枚铜钱过活。
  可今日,便是这铜钱也要没了。
  她就是连闺女的及笄宴,都不能做了。
  春娘哭得伤心。
  胡氏也是。
  盛樱里站着,听着这泣声,闭了闭眼,睁开时,冷着心肠看着胡氏说:“这银子可以拿去给大哥买药,但是,明日你随我回趟你娘家,你给胡勇添了多少钱,白纸黑字的要立字据……”
  “里里,咱们是一家人啊……”胡氏神色焦急道。
  “你也知道是一家人啊,”盛樱里声音很轻,好似在风里呢喃,她说着冷笑,“便要这般算计我?”
  胡氏唇嗫喏了几下,没说出话来。
  “我盛樱里什么都吃,唯有亏吃不得。这银子既是阿娘给我的,如今只当是我借给了他用,来日也是我去收回,你若是不愿意,便罢了,大哥没有汤药会死,你也是知道的,家里何种境地,他也是心知肚明,今日谁不想让他活,来日阴司地府,自跪着去!”
  盛樱里说罢,也不管地上掩面痛哭的胡氏,扶着她娘回屋去了。
  春娘哭得双眼通红。
  盛樱里道:“无事,这又多要紧呢,及笄虽是只有一回,可是我不管十五,还是十六岁,都是只有一次啊。”
  “不同的……”春娘哭着摇头,从枕边摸索出个前袋子来,“这是给你办及笄宴的,有三两五百钱,娘去问过了,置办衣裳首饰,这二两五百钱就够了,剩下的这一两,也能摆三两桌体面的宴了。”
  盛樱里握着那钱袋子,只觉得轻飘飘的。
  春娘擦擦眼泪,从床边起身,过去用钥匙打开了只木箱子,自里面拿出个漆黑木匣来,递给她道:“这是娘给你攒着的嫁妆,你且先拿着,藏起来,不要与旁人说。”
  盛樱里坐着,怔怔的看着手里被塞的钱袋子和木匣子,半晌没说话。
  她从阿娘的屋里出来时,胡氏已经不在堂屋了,桌上的油灯也吹熄了。那个羊肉锅盔还在,却是已经放凉了。
  盛樱里也没点灯,拿起锅盔咬了口,眼泪啪嗒的滴落,心口好似浸润在绵绵的秋雨里似的,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看到头。
  真难吃。
  盛樱里心里嘀咕,崔杦买的什么羊肉锅盔,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
  她心里骂一句,咬一口,巴掌大的羊肉锅盔片刻就吃得干干净净。
  将油纸折好放好,盛樱里摸黑上了阁楼。
  夜里很静,偶闻人声。
  浅河对面的上岸,院墙高筑,不知谁家小儿啼哭。
  盛樱里梳洗罢,披散着发曲腿坐在窗棂处,吹了夜半的风,滚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