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芋头 第44节
  她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又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唇瓣轻触水面的瞬间,舌尖尝到甜味的刹那,江枝愣了一下。
  江枝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看了几秒,最终还是端着它,走向了温言蹊的房间。
  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线,温言蹊应该猜到是她,眼皮都没抬:“有事?”
  江枝盯着杯子里晃动的糖水,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你……跟宋惊月交往了吗?”
  温言蹊是真的在忙竞赛,他从书包里抽出几本厚重的竞赛资料,书脊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几乎盖过她的声音:“和你有关系吗?”
  江枝没答,只是把玻璃杯轻轻放在不会碰到书本的角落,指尖在杯壁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像是给自己一点支撑的勇气。
  然后,她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当然有。”
  温言蹊把书包搁到一边,坐下时,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什么关系?”
  他知道的。
  他一定知道。
  可既然他要听她亲口说,那她就说给他听。
  江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压下她的不甘和犹豫:“我也喜欢你。”
  温言蹊瞥她一眼,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像听见什么不太好笑的笑话,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呵笑:“喜欢我?”
  江枝没有躲闪,仍旧一瞬不眨地望着他,甚至在他移开视线后,目光仍固执地追着他的侧脸。
  她一字一句地说:“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温言蹊终于转回视线,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清晰:“江枝,你疯了吗?我是你哥哥。喜欢我,我们多让人恶心,见不得光,是个变态。”
  江枝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
  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无比熟悉。
  原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
  落在耳朵里,会这么疼。
  江枝忽然想哭,又想笑。
  如果她现在告诉他,那时候她根本分不清爱和恨,她不知道那些痛苦是来自于不该存在的爱,他会信吗?
  她又该如何让他相信。
  她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向他证明的吗?
  江枝慢慢抬起手,指尖勾住短袖的下摆。
  棉质布料被一点点卷起,露出腰间白皙的皮肤。
  这是他喜欢做的事。
  也是江枝唯一能给他的。
  温言蹊没动,只是看着她,目光平静。
  她继续解内衣扣,手指微微发抖,金属搭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胸前的软肉半露,温言蹊终于起身,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声音疏离:“行了,别作践自己。”
  熟悉的温度,干燥温热的掌心,瞬间让江枝瞬间红了眼眶。
  可他的声音却那么疏离,像是从此推开她。
  “哥……”她拼命往他怀里钻,好像只要离他近一些,就感受不到他的疏离,她低声哀求,“……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温言蹊沉默地抽出手,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
  他一件件替她把衣服穿好、整理,像在照顾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温言蹊替她扣好最后一颗纽扣,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江枝冷眼看着他给她穿衣服的手,恨意像野草般疯长。
  可在这些尖锐的恨意之下,爱意如同暗河,在她都不知晓的地方,悄然流淌,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几乎要把她溺毙。
  她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人间灯火会灼伤她的轮廓,地狱的风不要她肮脏的魂魄。
  她这一生,就只有哥哥了。
  可她的哥哥,却不要她了。
  从温言蹊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温万华和江芸刚好一起回来。
  他们换了鞋,像是要来找温言蹊。
  看见她从温言蹊的房间出来,这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紧接着,江芸下意识皱眉:“你进去干嘛?你没事干,人家还要忙呢!”
  “你别说她了,他俩关系好是好事。”温万华打着圆场,他像想到了什么,朝江枝招招手,声音压得很低,“对了枝枝,爸偷偷跟你打听个事,你先别跟你哥说。”
  江枝猜这就是他把温言蹊叫回来要说的事,她想了想,点头应下。
  温万华往温言蹊房间那边看了一眼,确认他人没出来,神秘兮兮地问:"你哥有女朋友了吗?”
  江枝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
  温万华解释说:“徐老板的女儿上次见到他似乎有想法,托我问问。”
  徐老板?
  那不是对温万华很重要的人吗?
  忽然,一个邪恶的念头在江枝心底泛滥。
  如果温万华要让温言蹊去见徐老板的女儿,温言蹊不会不同意的。
  到时候只要温万华施压,温言蹊会为了徐老板的女儿和宋惊月分手。
  而分手后又没有喜欢上徐老板的女儿的时候,是江枝可以趁虚而入的时候。
  “没有。”江枝听见自己故作天真的声音,她歪过头,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催促道,“快点安排吧,哥哥肯定很原意。”
  她恨他,恨到不许他得良缘;
  她爱他,所以她要和他纠缠至死。
  哥哥别怕,我会接住你的。
  哪怕是最不堪的方式,哪怕是最扭曲的姿态。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相爱,那就沉沦在见不得光的深渊里。
  我们一起,永远被困在这畸形的爱恨里。
  第34章
  第二天温万华难得没出门,吃过早饭就在客厅看电视,目光时不时瞥向温言蹊的房间。
  江枝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观察着这对父子的动向。
  温万华一个上午借着送水的名义进去了两次,但温言蹊一直在做题,导致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一直到午饭,才被温万华逮到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坐姿甚至都端正了一些,语气却还要装作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哎,对了,言蹊,你认识徐老板家的大女儿吗?徐芷。”
  温言蹊刚洗过手,水珠顺着温言蹊的小臂滑落,在餐桌边缘溅开细小的水花。
  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腕:“见过。”
  “熟吗?”
  温言蹊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皮稍抬:“她怎么了吗?”
  “哦,是这样的。”温万华干笑两声,米饭在碗里拨来拨去,“徐老板最近不是一直在棠里嘛,徐芷这小姑娘也经常跟着他过来,这小姑娘不是在这边长大的,在这没什么朋友,我就想着……”
  温言蹊不轻不重地打断他:“我平时不在棠里。”
  他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瞬间打乱了温万华的节奏,让他所有的腹稿顿时无从发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温言蹊放下筷子,看上去有些无奈:“有事就直说吧。”
  “哦好。”不习惯在儿女面前拐弯抹角的温万华就像得到特赦令,语气都不自觉快了几分,“其实就是徐老板家那边的意思,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一下,明天挽上有空吗?约着大家一起吃个饭。”
  温言蹊瞥了他一眼:“你早约好了吧?”
  温万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避重就轻地说:“就当是认识个新朋友,你也别有压力,到时候不光要你俩,他们一家都会来,咱们一家子也一块去。”
  江枝的筷子悬在半空,米粒从筷尖簌簌落下。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温言蹊可一定要答应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温言蹊的眼神在温万华和江芸的脸上逡巡,低声说,“徐老板家大业大,如果能攀上他们家,好处肯定少不了。可咱们家就是这么个水平,咱们知道,人家也知道,门不当户不对的,注定得弯一辈子腰。”
  江枝顺着筷子尖,看向他修长的手指。
  那双手在自然光下呈现出冷白的色泽,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
  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盖下,月牙形的弧线清晰可见。
  这样一双手,即便拿的只是最普通的瓷碗,都像在把玩什么名贵器物。
  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江枝很清楚别人眼里的他是什么样的。
  冷淡矜贵,像外人眼中可望不可及的天上月。
  可他没有因为别人的赞美和追捧而迷失过自我,从来没有过。
  他永远清醒,永远理智,永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
  见饭桌上冷场,江芸用刻意轻快的语气活跃气氛:“哎,说什么弯不弯腰的,你俩就是见个面,以后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而且就算真怎么回事了,那也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
  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