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芋头 第30节
  两条消息都是他发来的。
  第一条是一张电影兑换券的照片,正面有一排小字,写着可以在任意影院换取《404证人群3》电影票两张。
  第二条是:我妈的朋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404证人群3》你看了吗?据说会把2里填完的坑填上的。
  寝室外的梧桐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江枝的指尖悬在手机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的脸,将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皮上,形成一小片阴翳。
  今天林叙白给她发的消息,与学习无关。
  而且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学习扯上关系的消息。
  要回吗?
  如果回复了,就违背了她给温言蹊的承诺,也辜负了温言蹊对她的信任。
  心里这样想着,江枝打字的手指却没停:不了,这个电影第一部我都没看,估计看不懂。
  她盯着自己发出去的绿色气泡,像她心底那株毒藤,在对话框里生根发芽。
  这样,算是玩火吗?
  江枝蜷起双腿,下身仿佛还能感受到温言蹊发疯那天留下的痕迹。
  可她偏偏还是这样做了。
  就像故意在雷区边缘散步,脚尖始终悬在安全线的上方。
  既享受着安全的侥幸,又隐秘地期待着,下一刻可能爆发的轰鸣。
  我很快乐。
  江枝看着窗外旋转落下的梧桐叶,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呢?
  她轻抚过屏幕上林叙白的备注。
  你快乐吗,温言蹊?
  林叙白的回复来得很快,几乎是在她发出拒绝的同时。
  手机震动时,江枝还在看窗外的梧桐树。
  那要不要我们找个私人影院先把1看了?
  林叙白问。
  私人影院,那是什么?
  所谓的私人影院,是一个有高清投影的包间,包间里片源丰富,有院线新片,也有传统老片。
  江枝和林叙白分别坐在茶几两侧的单人沙发上,林叙白把手里的两杯奶茶放在茶几上,一杯拿给江枝,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他调试投影仪,手指在遥控器上滑动,房间的灯光随之暗下。
  江枝的目光无法适应昏暗的环境,除了屏幕,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几个月前,她和温言蹊也是这样,在昏暗的房间里,第一次做。
  电影开场音乐渐渐淡去,主演的名字和人物正式出现在屏幕上。
  江枝盯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她和林叙白,两个人。
  在私密的房间里,做与学习无关的事。
  这本该是一部恨精彩的悬疑片。
  上映首日就刷新单日悬疑片票房纪录,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剧情解析。
  高中上映江枝曾想去看,却始终没能抽出时间。
  而现在,当故事真正在眼前展开时,她的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她在想,如果此刻门被推开,温言蹊站在那里,会是什么表情?
  会像上次在教室里撞见她和林叙白单独说话时那样,阴森着一张脸吗?
  还是会彻底失控?
  在这里,当着林叙白的面,让林叙白看着,他和她做?
  察觉到她在分神,林叙白拿起遥控器问:“要快进吗?这段好像是有点无聊。”
  江枝摇头,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起初那些关于温言蹊的念头像幽灵般缠绕着她,但随着剧情深入,诡谲的氛围终于攫住她的注意力。
  亲眼目睹凶案的七个证人,在监控里面部始终处于模糊状态。
  在警方取证前,七个人集体消失。
  他们的社交账号、公共记录甚至亲友记忆中的痕迹都被精准抹除,仿佛被某种力量404了。
  荧幕的冷光在她脸上流动,映出她精致小巧的鼻梁,和精致的轮廓。
  江枝不自觉咬住习惯,完全沉浸在电影里。
  而林叙白在看她。
  看她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肩线,看她随着剧情推进时而轻颤的睫毛。
  看她无意识将碎发别到耳后时,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的颈侧。
  江枝一旦专注起来,整个世界都像被屏蔽在外。
  她全神贯注的神情,让林叙白不止一次去想,要是她的目光,也能这样停留在自己身上,该多好。
  这次私人影院过后,林叙白又陆续约过江枝几次。
  她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回复,让自己说出去的话模棱两可,像是拒绝,也像是接受。
  同时她也学会了把林叙白的消息删干净,设置成免打扰。
  这样她和温言蹊在一起的时候,所有联系人都坦荡地陈列着,除了林叙白。
  她开始经常不回家,但只和林叙白约周六。
  周日温言蹊回来,她会和他编织着千篇一律的谎言。
  他带她去机场附近的酒店,窗外舷灯在暮色中亮起警示般的红灯。
  温言蹊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手指微微弯曲,卷动她的发梢,低声问:“这周去哪了?”
  江枝在这样亲昵的姿势里,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和学习有关的,冠冕堂皇的谎话:“党建材料要统稿嘛,你不知道有多麻烦,一个词要改八百次,脑子都改的不转了。”
  温言蹊的轻笑像羽毛扫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妹妹趴在哥哥怀里,用最温顺的姿态,谋划着最隐秘的背叛。
  他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江枝仰起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看出来了吗?他在怀疑她吗?
  那些被删除的聊天记录,那些刻意避开的时间点,那些周六下午消失的三个小时?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想象着他发现真相时的表情。
  想象着他失控*的样子。
  想象着他那双冷静克制的眼睛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会痛苦吗?会愤怒到失去理智吗?
  会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宁可毁了她,也不让别人得到她吗?
  这个念头是心底那朵淬了毒的花,让她既恐惧又兴奋。
  而事实上,温言蹊什么都没发现。
  他只是垂下眼睫,在距离她唇瓣毫厘之处停住。
  他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与她的交融在一起。
  ……
  林叙白的表白来的猝不及防,又顺其自然。
  都江堰的冬日有种清冽的美,岷江水泛着冷蓝的光,游客稀少。
  他们看完蓝眼泪,赶最后一班大巴回城,车厢里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江枝靠着车窗,看暮色中的雪山轮廓渐渐模糊成一片青灰。
  地铁站明亮的灯光,叫醒大巴车上昏睡的他们。
  车厢里暖气很足,江枝解开围巾,露出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颊。
  林叙白忽然伸手,替她拢了拢散开的围巾尾端:“江枝,我可以叫你枝枝吗?”
  江枝不置可否,只说:“我家里人也是这么叫我的。”
  “枝枝,这学期咱们都去过多少地方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在武侯祠看过红墙竹影,在杜甫草堂看过草堂大廨,在宽窄巷子吃过了整整两条街,还有今天,我们在都江堰看了雪水奔涌。”林叙白静静地看着她,给她一一细数他们去过的地方,顿了顿,他说,“这些地方,我从来没和其他女生单独去过。”
  江枝垂下眼睛,像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既而她缓缓抬头,冲着林叙白,笑了。
  宿舍楼前的路灯电路这几天被冻坏了,灯丝滋滋作响,忽明忽暗。
  林叙白的脸在灯光下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声音也听得不算真切:“枝枝,我喜欢你。”
  江枝静静看着他。
  她心里在想,温言蹊在上她的时候,有跟她说过这样郑重的话吗?
  “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我很肤浅,但我真的在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林叙白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开,“你……你学习认真,在班里助人为乐,我,我很想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