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120节
  孟蹊站在二十多岁的原点,依然心惊于那个人对于朝堂局势的把控。或者说对督察院的掌控。监察就是帝王的眼睛,陈国舅的手伸得那样长,连宫里都有他的人,却根本探不进督察院。
  原先的副都御史房鹤名倒是亲近陈家。
  却是让赵枢早早给弄死了。
  “京师的布防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再过三日就是冬狩,就算陛下不出席,我也能借这个机会进宫。只要有足够的兵马,不怕那位不写这道圣旨!”陈国舅坐在太师椅上,几乎已经想象到自己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样子了,双手不住地捻动着,激动得想要站起来:“到时候必须要有人守住京城,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届时尘埃落定,谁来都更改不了了。”
  他让张继崖去做。
  陈国舅又想到辽东:“离京师实在是有些近了……”
  又吩咐陈大老爷盯住那边的动向。
  “若有异动,立刻派兵围剿,格杀勿论!”
  只要在冬狩那日立了太子,皇帝的病便该永远不好了。届时朝堂内外都是陈家的,陈国舅心情异常高昂!
  挥退众人后,又留下孟蹊复盘今日的布置:“你觉得可有错漏之处?上回你说应该早早杀了朱宁玉,那真是个极妙的主意,高文邠如今都不敢动了,督察院的官员更是缩了起来,这件事比我想得要快太多!”
  这种事当然是越快越好。
  拖得久了人心异变,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反水。
  孟蹊想了想,凝声道:“您说陈王跌落悬崖,究竟有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人死不见尸,他终究有些不安。
  就像他一样。那个人把他暗地里把他弄死了,他却机缘巧合活了下来。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陈国舅满不在乎地道:“找到了找到了,那么高的悬崖,怎么可能活得下来。”他如今满心都是冬狩的事,只听见底下人回禀了一句,很快就撂了手。
  孟蹊闻言,才是终于放下了心来。
  坐了好一会儿,他环顾四周,问道:“怎么今日不见王大人?”
  王璟是陈国舅的心腹,今日不来有些没有道理。
  陈国舅道:“哼!也不知他,夜里王家忽然来了个人,与我辞了一声。没来就没来吧。”显然是不太高兴的。
  孟蹊嗯了一声,很快也离开了陈家。
  回到私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玉书早早睡下,却吩咐底下人给他留了夜宵。他又去看了他一眼才回到房中。
  火折‘呲拉’一声点亮。窗边闪过一道黑影,弓着身走了进来,说道:“办成了。徐家那位姑娘是个应激的性子,挑拨两句就忍不住了,她也是大胆,一个人就敢往王夫人菜食里下药。如今王家已经闹开了。”
  徐绾容因为自己的姐姐跟王家定过亲,从中得到不少好处。如今王璟去了陈家的姑娘,这些好处自然要大打折扣。人性总是如此。
  所以王璟今日不来,早就是他设计好的。
  只要陈小姐死在王家。王璟就说不清了,陈国舅也再难相信他。他前世用他的妻子做政斗的引子,今生也该轮到他还回去了。
  “我知道,你继续盯着。”
  侍从顿了顿,脚步抬了抬,又没走:“属下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他脸色苍白,身上疼得厉害。没那么多功夫打哑谜。
  “玉书少爷这几日总是频繁出门,属下跟过几次,发现少爷总是去茶楼见同一个人。您说过他是没有亲人的……”而且那个人似乎是辽东来的商人,说话间总是有一点那边的口音。这点侍从没说。
  孟蹊仰靠在躺椅上,闭了闭眼。
  这算什么?他面色更白了,不想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少年在山中救了他的命。他不犯大错,他都会衣食无忧地待他。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用盯着他,他爱干什么就让他去吧。”合上眼养神。
  侍从很快下去。
  窗外忽然滴答滴答起来。风也变大了,吹得窗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丫头进来送药,放下药盅的时候听见躺椅上的公子忽然出了声。
  “下雨了吗?”他问。
  丫头道:“是呢,就这会儿下的,说来就来。要不要奴婢给您添床被子。”
  孟蹊说不用。
  他的身体已经是这副样子了。生再多的炭火都冷,心也是冷的。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忽然又想起前世那个雨夜。他下衙晚了,那个姑娘傻傻地跑过来接他。真的是很傻的,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要是她真的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骄纵一点,脾气坏一点。他就算爱上她,也总会释怀的。
  现在要他怎么办呢。
  躺椅上的年轻男人闭着眼眸,小丫头在收拾药盅的时候偷偷瞧了一眼,心跳如鼓。这样好看的人,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头呢,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心离开后,拉上了房门。
  陈家安排好了京城的布防。皇帝的病症却一天比一天严重,到现在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手脚也开始发肿。黄荣看着面色灰败的皇帝,手都在抖,终于忍不住怀疑起来,命人去查太医院。
  “爷爷,皇上吞不下去药,这可怎么办?”小太监抖如筛糠,吓个半死。
  黄荣这时候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这时心下更是愤郁:“混账,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说着,自己亲自上手。
  只那药丸儿方一落在掌心里,他便掂量出问题来。心下一沉,眉头冷峻起来:“你守着这药,到底可有人动过?如实说来!”
  小太监本就害怕,如今更是抖个不停:“掌印,药是奴才守着的,时时刻刻都看着,一刻也不敢懈怠啊!就连皇后娘娘过来,奴才都是看着她给皇上送服的,绝无半句虚言!”
  “混账东西,我不是说过这药只能经你的手吗?你怎么敢交给别人!”
  黄荣心下大怒,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症结所在!脑子里滚遍了千百种办法,匆忙招了廊下的心腹过来:“你去找太医院的大人,把这药送过去检察一遍,切记不可让坤宁宫的娘娘知道了?懂吗?”
  小太监要走,黄荣又将人拉了回来:“让医正把药再重配几丸,不要经旁人的手,直接拿来给我。”
  黄荣又回头去看皇帝,面上虽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却是恐慌了起来。
  窗外劈里啪啦的大雨。
  京城怕是马上就要乱了。
  陈国舅布置好了城防,把三大门其中之二的守城将领换成了自己的人。唯独西华门处有个硬骨头,底下人说这是赵家的人,赵家四老爷。
  这人脾气有些大,认死理儿。陈国舅懒得跟他掰扯,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把人扣下。
  谁知道那人竟闹到了太后老娘娘跟前,气得怒目圆睁,说什么:“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偏偏都在这两天把守城的将领都换了!就算谁有罪,也得皇上来定,一个不知道哪门子的国舅,今天敢拆了皇城的门,明天就敢摘太极殿的匾!呸!”临了还啐了一口。
  这话可把今年诚心礼佛的老太后吓了一跳。
  当即就把陈皇后喊来训斥了一通!
  这不训斥还好,这一训斥,朝堂上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拥护陈家的人不少,奔着禹王殿下名号靠过来的也不少,就趁着皇帝不能理政这空挡儿,把太后娘娘也参了一通!
  一个深宫妇人,陈国舅自然不放在眼里。
  叮嘱陈皇后:“莫理会她!再过几日,我把你的凤坐移到朝上去,我看她还敢不敢置喙你什么!”
  太后尤且不能发挥什么作用,黄荣就更着急了。当晚找了高文邠,焦急道:“辽东的兵马什么时候能来!要是再晚些,万岁又醒不过来,就什么都晚了!”
  高文邠见这局势愈发不能控制,心早就凉了一大半。长叹一气。
  “看命吧。”
  西北的兵马早就在路上了,要是赵枢赶不上,那一切全完了!
  天边下起瓢泼大雨,高文邠在大冷的天儿就穿了身单薄的白褂子,立在窗边就这么等了两日,心中愈发焦急。也是愈发绝望。上朝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高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几日天气多变,病着了?”
  “要是病了,还是赶紧回家去吧,你坐在这儿也没什么用。”程何笑得有些轻蔑。
  也是世态炎凉,如今就连刑部一个小小的郎官都敢嘲讽他了。高文邠心头的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算落了势,也比你做陈家的一条狗强!”
  紧接着又想了想:“哦,不,你连陈家的门槛儿都够不上,也只能在王璟面前献献殷勤了。”
  这话算是把程何彻底得罪了!他冷嗤一声:“那高大人我们就走着瞧,看是你先做狗,还是我先!”拂袖而去!
  高文邠已经不在乎是不是得罪小人了。
  朝中近来愈发多的官员默不作声地就靠向了陈家,他只觉愈发无力,心头已然发凉。只盼着到时候自己落败,不要牵连了家里人。
  这也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历来党争哪有全身而退的。
  第122章 紧张
  蓟州的生活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唯一不同是她跟张总兵的夫人熟络了起来。
  张夫人常请她去听戏。她说台上唱着热闹,家中不冷清。
  从张家回来后,她不过刚坐了一会儿,吃了顿饭,却忽然听见窗子劈里啪啦的声音,把实木的床沿儿砸得噼啪响,震得她的心都跟着动了动。
  起身正要去看。
  却见梨月匆匆忙忙打了帘子进来,面色发白,张了张口要说什么,急得哑了声。
  赵明宜吓了一大跳,偏着头去听,发现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怎么了?”
  “夫人,夫人……”梨月急出了眼泪,可是不知是不是太慌张,一下子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喑哑着声音喊了她一句。最后只能含着泪去看窗边。
  赵明宜连忙去开窗子。
  就那么一眼,她也吓住了,手捂着嘴唇,心沉到了谷底:“怎么会这样……”
  庭院中白茫茫一片,天上掉下来的已经不是软绵绵的雪花了。而是大大小小的冰坨子,刷刷地往下落,砸在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赵枢跟张荣寿停在了通州。再难寸进一步。
  原先乘船南下,如今这种极端天气已然是行不通了,只能走陆路。可是这场雪太大了,压着冰雹一块儿落下来,通州往京师去的路堵得死死的!
  原地扎营,冷得让人受不了。
  张荣寿坐在火堆前,眼睛盯着帐外拳头大小的冰坨子,自嘲般地笑了笑:“老天爷还是不眷顾我,这样小的几率也让我碰上了……哪怕再晚上两天。”猛地灌了口酒。
  又将酒囊伸到赵枢跟前:“你喝不喝?”只刚伸了出去,忽而想起这位并不喝酒,摇摇头道:“我忘了。”
  说着就要缩回来。
  却没想到手里一空,酒囊让人接了过去。
  张荣寿看着这位面无表情地灌了口酒。
  “原来你的酒量不错,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喝的……”张荣寿笑了笑,只是说完又叹了口气,嘴边的笑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