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萧枫凛愣住,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下,脑子顶上冒出个大大的“?”。
  “先皇一宫妃嫔不过七十八……”他嘴巴张张合合,“天上的神仙竟如此……如此……”他脸憋得通红,后面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圣贤书里不许讲。
  谷星瞅着他这副神情,“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命定之人?”
  系统111嗦着自己的羊蹄,心里七上八下,“谷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萧枫凛沉默了一会,还对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心有余悸,嘴巴难得善良了一回,小声地哼了一声,“有。”
  谷星眼神一凛,心中只有‘此子万万不可留’几个大字。
  “啪!”她一掌推了出去,萧枫凛还窝在她怀里呢,毫无防备,竟被她推得往前栽去,一头砸在地上,砰地一声,直接将一旁还昏睡着的江兀砸醒了。
  “哇啊!”江兀惨叫出声,惊坐而起,一脸生无可恋。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还没分清东南西北,便见谷星笑吟吟站在旁边,脸色“和蔼”得令人发毛。
  江兀当即色变,往后连滚几步,刚要开口怒骂,就被脑后一阵剧痛闷得险些背过气去。
  “你干嘛——”
  话音未落,他余光一扫,只见那边小小一团的少年坐在地上,脸色冷白,眼神空茫。
  那眸色虽淡,却极冷,宛如深井寒潭。
  江兀心头一震,顿时清醒,眸子一凝,低声道:“你……你连五皇子也拐来了?!”
  他抬头扫了一圈这间破屋,屋瓦东倒西歪,地上灰尘飞扬、虫子乱爬,他头皮一阵发麻,话也跟着急促起来:
  “你竟把我拐到这等穷山恶水之地?你、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谷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心叹不结巴的江兀当真有点喧闹了,“江兀,你若是不能好好说话,那我就把你绑起来。”
  她的耐心今天全喂了萧小猫,如今看谁都不顺眼。
  谷星心底暗叹了一声,目光扫过正蹲在一旁安静如鸡的萧枫凛,不由轻声嘟哝:
  “还是哑巴好使。”
  萧枫凛一愣:“?”
  江兀听得满脸黑线,低头从眼角剐了她几个眼刀,随后一边拍拍身上灰,一边气势汹汹地往那张破椅子上一坐,抱胸哼气,牛气十足,“你要我看病?我江神医可不便宜。”
  谷星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臭屁男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撇撇嘴,侧头朝萧枫凛道:“看到没有?若你日后也这样子,嘴碎又臭屁,最后落个孤寡种田的地步!”
  说着又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到桌旁,唰一声摊开昨夜熬夜写下的一叠纸。
  “江神医,今日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有福。我特来给你!上!课!”
  说着话音落下,纸页铺得满桌,墨迹犹新,笔锋歪七八扭。
  江兀本还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一副“你能教我个啥”的倨傲模样,眼角斜瞥,带着不屑,结果这一眼扫下去,神情倏然变色。
  只听他惊叫一声:
  “荒唐!!”
  他猛地起身拍桌,手指那页纸,整张脸都扭曲了,“这、这法子……怎能在人体上开刀?!简直是逆天而行!”
  他此话一出,谷星心中猛地一凉,牙关紧咬,终究压下情绪。
  好脑子坏脑子,都是脑子。眼下这个时点,能托付的成年人才这一个。
  她一掌拍桌,冷声呵道:“坐下!”
  “你到底是觉得哪儿不妥?”
  江兀年少成名,师承名门,医理天赋极高,又勤勉异常,游历四方,兼容并蓄,各类疑难杂症、邪医偏术皆有所涉猎。他也曾听闻,西域边地有人于头骨钻孔以治癫狂头痛,虽觉荒谬,却也印象深刻。
  可眼前这疯女人竟还要开膛破肚?!
  他面色难看,冷冷反问:“你这写的分明就是邪术!剖人之腹,若失血过多,当即毙命。即便侥幸未死,数日后伤口溃烂发臭,依旧是活生生疼死。你这是害命,不是救人!”
  他越说越气,眼中甚至闪过几分混乱。
  “更不必说,人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未得祖上父母首肯,便擅自剖人腹腔,更换其脏腑?这简直……简直离经叛道!”
  “……前头你胡说我忍了。”谷星额角青筋一跳,扬手就往他脑袋上砸了一拳,“后头那句请示祖宗十八代我是真忍不了!”
  她咬牙低吼:“人命垂危之际,你还搁那儿请示祖宗?请得及么?救命要紧,江兀,你是学医学傻了?”
  说完这句,她顿了顿,似乎在忌惮些什么,半晌才继续说,“我问你,你接生过没有?”
  江兀脸一僵,“……看过。”
  “那你知不知道,产婆为何要烧热水?除了保暖、擦拭新生儿,你以为就是图个安心?”
  谷星目光一沉,缓缓道:“那是为了洗手。因为让人溃烂发臭、染病而死的东西,并非肉眼可见之物。真正可怕的,是一种更小的存在。”
  江兀闻言,眼底一跳,想说话却被她一句话堵得死死的。
  “有人称它们为细菌。”
  这两个字一出,她下意识扫了眼屋顶,又望向系统111,却见四下安然,并无天雷降世,眼睛不由发亮,继续道:
  “细菌有好有坏。好菌可制酱油、泡菜、奶糕;坏菌却能引发疾病,譬如肺痨、咽喉肿痛、伤寒,甚至霍乱、白喉与痨疾。”
  “热水虽可剔除一部分坏菌,但不够。不同的菌抗性不同,还需更强的方式杀灭,那便是我说的青霉——”
  “轰隆!!!!!”
  话音未落,一道惊天霹雳直劈而下,正劈在宫城北角那座引雷的铜兽上。
  屋中三人皆是一惊,江兀一抬头,眯眼望天,皱眉低语:“……怎的这冬天也打雷?”
  说罢,竟拍了拍膝头,像是听戏听到紧要处般催促道:
  “你快接着说!后头还有没有?”
  谷星垂着眼,指尖卷着纸角,从一叠纸里抽出一张,“我喉咙痛,接下来我写字给你看。”
  她咬着牙也要卡bug,把这些事告诉江兀。她多说一些,二十年后的晋国可能就多往前一些。
  江兀闻言斜了她一眼,眼神像在看傻子,可见惯了她的怪脾气,也就默认了这茬,转头继续盯纸。
  谷星抿着唇,神色认真,笔走龙蛇般替江兀扫盲科普。
  她几乎是有问必答,能解的就细细写下,解不了的便让江兀自个去琢磨。
  屋中簌簌的,只余毛笔在纸上行走的声音,以及江兀时不时的惊呼与追问。
  可在一隅的暗影里,蹲了大半天的萧枫凛脸色却越来越沉。
  他看不见,自然不知谷星写了些什么。
  但那人分明嗓音如常,却偏说自己喉咙痛,掩耳盗铃般写起字来。
  她不肯让他听。
  难不成,是他不能知道的内容?
  他将脸埋进膝间,越埋越深,最终只露出一双眼珠,死死盯着桌边那两人的方向。
  他一动不动地蜷在墙角,瘦小的身影仿佛与影子融为一体,静得骇人。
  那模样,像腐木里孳生的毒蘑菇,阴气森森,幽冷无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那双无神的眼里泛着暗光,若是对上眼,怕不是能把人的魂魄一寸寸拉进那暗沉沉的世界里。
  然而两人聊得越发投入,江兀起初还觉得谷星疯疯癫癫,可听她一番解释后,却惊觉这女子思路清奇,有理有据。
  再细一思,竟能环环自洽。
  他本就聪慧,举一反三,甚至还能从谷星的推演里悟出些旁枝旁脉来,越看她,眼睛越亮,距离也下意识地越贴越近。
  谷星只觉得自己像观音点化牦牛,废了老大劲终于把这头倔牛给点通窍了,忍不住松了口气。
  倒是系统111最先察觉萧枫凛的异样,它凑到她谷星边低声道:“谷星,男主是不是烧糊涂了?你看那脸,黑得能滴出墨。”
  谷星一惊,这才想起还有一人。
  顺着系统111的视线瞧去,只见墙角那小蘑菇正蜷成一团,膝盖外头露着一只眼珠,水汪汪地看过来,像是被遗弃的猫崽子。
  她赶紧招呼:“小瞎子,过来。”
  话音刚落,萧枫凛“唰”地一声就冲了过来。
  虽说是走,但两脚交替飞快,竟带起阵阵风声,哪里还有半分矜持。
  他蹭到桌边,扒拉着桌角探身摸纸,可无论怎么摸,纸上的字也不会告诉他是什么。
  他神情一黯,正欲缩回手,却被谷星一把拽到腿上坐下。
  “我们谈论正事,你喊个小孩来干什么?”江兀有点不满,嘴上不饶人,手却飞快地奋笔疾书,“我听说他五岁就被视为不祥丢在这荒院里,现在眼也瞎了,估计大字都不识几个。”
  谷星没接江兀的话,她握起毛笔塞进萧枫凛手中,又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脸颊贴上他耳侧,鼻息温热,细声问:“你识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