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忽然觉得厌倦,那种厌倦令他放弃了挣扎,静待死亡降临。
  被褥下没有了动静,余薇以为他死了,故作镇定地掀开。
  李湛头发凌乱,眼睛半阖,嘴角残留着大片血迹,面容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可怕,而是反常的平静。
  余薇心中到底恐慌,缓缓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儿,但极其微弱。
  毒药损毁了五脏六腑,弥留之际,李湛的唇边不断沁血,很快就把枕头打湿了。
  余薇有些害怕,光脚下床离得极远。
  那男人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哪怕心有不甘,仍旧未曾表露出来。
  余薇以为他会面目狰狞,可是他没有。药物发作时会极其痛苦,她及时服用解药,避免了这种痛苦,但李湛的平静还是令她诧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探他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死了。
  就这么被她杀了。
  原来杀一个人这般容易,她曾冒出过无数个念头杀死这个男人,如今真被她杀了,心中反而不知是何滋味。
  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不知道。
  余薇有短暂的茫然,她平静地坐到圆凳上,光着脚也不知寒凉。
  床上的李湛安安静静的,她的视线缓缓转移到他身上,忍不住喊了一声:“李七郎?”
  没有回应,永远也不会有回应。
  余薇掐了一把大腿,疼,不是在做梦,她确实把李湛杀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天很快就会亮开。
  一道鸡鸣声突兀的传来,把她吓了一跳。她鬼使神差走到床沿,披头散发看那个男人。
  他像睡着了一般,只不过手死死地抓住床单,不曾松开。那是他痛苦离开时的痕迹,也许是怕自己可怖的模样把她吓着了,也许……
  【作者有话说】
  知道很多宝子都在猜我怎么把男主洗白圆回来,等着我放大招[害羞]
  第38章
  秋日的早晨有些许寒意,鸡鸣声频繁响起,余薇好似幽灵一般,脸上的神情有些麻木。
  她的心境已经平复下来,怕被人发现端倪,纱帐被轻轻放下,遮挡了李湛的尸体。
  镇定地取来衣裳,她一件件穿上。室内的铜盆里有水,她去洗了把脸,冰凉令头脑清醒不少。
  拿干帕子擦净水渍,余薇默默坐到妆台前,娴熟地描眉扑粉上妆,遮挡苍白肤色,手稳得不像话。
  “天快亮了,殿下若不想起,便多睡会儿。”
  她看着铜镜自言自语,一边上妆一边说话,仿佛李湛是活着的一般。
  上完妆,细细梳理发髻,余薇忽地停顿。烛火跳动,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帐帘动了动。
  她转动眼珠,用余光瞥向床头,整个人的动作是非常机械的,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病态,眸中泛起怪异。
  “殿下?”
  床上的人自然没有回应。
  余薇默默收回视线,继续梳理发髻。此刻她的脑中没有任何头绪,只剩下等待,等待重新回到大婚那日。
  她笃定李湛定不甘心被她杀死,他应该会反击,唯有重启,他才有反击的机会。但在重启之前,她得把杀夫一事隐瞒下来。
  天色不知何时亮开,门外传来丁香的询问声,余薇沉默了阵儿,才道:“进来罢。”
  丁香推门进屋,她端来铜盆供主子洗漱,但见余薇端坐在妆台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颇觉诧异。
  余薇扭头看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殿下疲乏,莫要弄出动静来吵醒他。”
  当时丁香没有起疑,屏风把床遮挡了大半部分,纱帐落下,根本就想不到床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她轻手轻脚上前伺候余薇洗漱,余薇却道:“你退下罢,我自己来。”
  丁香应是。
  待她关门离去后,余薇上前把房门反锁,随即行至床沿,隔着纱帐看李湛,“殿下?”
  她试探喊他。
  “七郎?”
  缓缓撩起纱帐,床上的男人早就僵了。唇边的血迹触目惊心,余薇站了许久,才壮大胆子去摸他的手,已经开始冰凉了。
  看他还抓着床单,她试着去掰他的手,抓得很紧,无法掰开。
  纵使往日藏着许多怨恨,这一刻也消散不少。
  余薇缓缓坐到床沿,凝视那张毫无声息的面庞,长眉入鬓,眼底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面色也有些发青。
  想起过往纠葛,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去触摸他的面容,轻轻撩开他凌乱的发。
  那张脸无疑是英俊的,然而她讨厌他清醒时的模样,因为攻击性极强,就这样睡着了挺好。
  许是觉得血迹碍眼,她起身绞帕子给他擦净,把被褥盖好。
  没过多时,门外传来动静,原是丁香前来问她要用什么早食。余薇虽没胃口,还是让她送进屋。
  丁香进来时嗅到了细微的血腥气息,余薇也察觉到了,只道:“我来了癸水,身上不大方便。”
  丁香也未多问,送完早食就退了出去。她到底觉得怪异,寻到周氏,同她说起自己的疑虑,道:“平日娘子都喜欢睡懒觉,今儿却起得极早,我才过去伺候,她就收拾妥当了,像要出门的样子。”
  周氏问:“殿下这会儿还未起吗?”
  丁香摇头,“没有。”停顿片刻,“娘子说她来癸水了。”
  周氏愣了愣,“这是提前了?”又道,“得让庖厨熬些赤砂糖水备着。”
  丁香“嗯”了一声,虽有疑虑,却也未多想。
  而屋里的余薇用了少许早食后,又开窗通风。她没法忽视床上的男人,却不敢轻易离开这间房,怕被旁人察觉。
  朝阳不知何时突破云层升起,外院忙碌起来,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嘈杂声。
  余薇禁止闲杂人等进内院,怕丁香她们起疑,她假装跟李湛说话。
  整个上午她都很镇定,时不时观察李湛,想着他怎么还没有动静,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重启?
  中午李湛仍旧没有露面,若是汪嬷嬷在这里,定会询问。周氏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特地给余薇送来糖水,试图打探一番。
  坐在圆凳上的余薇像木偶似的鬼气森森,不言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周氏看到那模样,隐隐生出奇怪的错觉。她鬼使神差朝屏风那边看去,并未发现异常。
  察觉到她窥探的视线,余薇冷不防问:“周妈妈在看什么?”
  周氏回过神儿,把糖水放到桌上,说道:“殿下是不是不舒服,连午饭都没用。”
  余薇淡淡道:“他昨夜受了风寒,有些头疼,我给他用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周氏不再多问。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余薇哪里不对劲。
  离开后,周氏把房门掩上。余薇望着桌上的赤砂糖水,觉得颜色有点像干涸后的血迹。
  她在心中掐算时辰,从最初的笃定变成怀疑,李湛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余薇的心态有些崩,她强行镇定下来,又忍不住走到床边,看到他冷冰冰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因为她隐瞒不了多久,至多三两日就会败露。
  理智告诉她,她的所有推断都是有依据论证的,李湛定不会这么被她杀死。可是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那种煎熬,对事败的恐惧,对未来没有把握的慌乱,以及……她真的把他杀了。
  昨夜未眠,余薇有些困乏,她撑不住到榻上小憩。
  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摸她的脸。她从困倦中睁眼,看到李湛披头散发站在面前,唇边沁出血丝,面目青白,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余薇“啊”的一声惊醒,睁大眼睛,室内静谧得好似坟墓一般。意识到自己做了噩梦,她恍恍惚惚坐起身,视线转移到床上,慌忙去看情形。
  李湛死得很透。
  许是方才的噩梦令她愤怒,余薇忽地甩了他一巴掌,恨声道:“你这死鬼,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在背后阴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打他一巴掌还不解气,她又扇了一耳刮子,情绪有些破防了。她是真的被吓着了,同时也很恐慌,他怎么还不醒啊,怎么还不醒?
  “李七郎?李七郎!”
  她接连喊了他好几声,觉得自己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令她生出几分后悔来,如果时光倒流回到昨夜,她是否会犹豫?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度日如年。头顶悬着的那把刀令她如坐针毡,一边笃定李湛不会就这么死了,一边又怀疑自己判断失误。
  两种情绪拉扯煎熬,令她不得不考虑如何保全余家。倘若李湛没有重启,那她必须在事败前服毒自尽陪葬,方才能勉强给余家留条退路。
  余薇在反复拉扯中熬到了傍晚,尽管周氏她们心生狐疑,她还是硬生生应付了过去。
  这夜,注定不大太平。
  从昨晚到今夜,余薇甚少睡着过。跟尸体共处一室,她的胆子再大,也不禁有些怂。她不敢点太多蜡烛,怕引起猜测,最后纠结了许久,才留下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