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属下明白。”
  ……
  养心殿。
  薛贵嫔带着连珠一同过来。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保养身体,好不容易将养好了,可惜陛下似乎将她忘了一样。
  她只得再为自己争宠。
  “季侍卫,请为我通传一下,我带了陛下喜欢的补品过来。”
  “娘娘请稍候片刻。”
  半晌过后,季长晖出来回应,“娘娘可以进养心殿了。”
  薛贵嫔十分欣喜,“有劳季侍卫。”
  连珠赶忙跟在主子后头一同进入养心殿。
  “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安。”
  “起来吧。”
  宁玄礼没有抬头,只在看兵部呈递的水师操练图。
  薛舒婉缓步走到陛下身侧。
  呈上食盒,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人参养荣汤,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人参,黄芪,白术,陈皮,茯苓,熟地等等。
  “陛下,这是臣妾亲自下厨所做。”
  她纤瘦手指端着青花瓷碗放到龙案上,温声细语,“人参养荣汤,可以益气补血,安神益智。且等一会儿,晾凉了就可以喝了。”
  “嗯,朕知道了。”
  宁玄礼眼皮没抬一下,御笔朱批,勾了几下,折子撂到一旁。
  薛贵嫔有些僵硬的搓着手指。
  陛下为何如此冷淡,莫非真将她遗忘了。
  这不可能。
  薛贵嫔垂下眼睫,“臣妾于家中时,便是嫡女,父亲疼爱,母亲照拂,臣妾自入宫后,也得到圣上垂青,臣妾以为入宫皆是坦途,不料被人毒害,到如今才能再见陛下,真是臣妾无福。”
  宁玄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若想积福,倒可以学学太后,行善修佛,养性修身。”
  他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薛贵嫔一时有些欣喜,连忙点头,“臣妾明白,多谢陛下指点。”
  她回去就好好抄写经文。
  原来陛下喜欢的是,如同菩萨一样光洁慈爱的女子,就像太后那样的。
  薛舒婉欣喜笑着。
  “臣妾母家正是巴蜀薛氏,巴蜀之地,笃信佛理,此事于臣妾来说,并非难事。”
  宁玄礼简单回了个嗯,笔墨一停。
  巴蜀薛氏……
  他陡然抬起墨眸,看了眼面前的女子,“对了,你姓薛。”
  被他这么看着,薛舒婉脸上一红。
  她完全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愣愣的看着他。
  宁玄礼向来洞悉一切的墨眸幽深冷清,深不见底,他抿着薄唇不知在想些什么,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陛下……”薛贵嫔娇怯怯的唤他。
  也许,他想翻她的牌子了?
  “薛贵嫔,你父亲是八品盐运使,按宫规是不得入宫的。”
  宁玄礼淡淡道,“朕想,你入宫多时,想必也思念父亲,朕会让他入宫来看你。”
  薛贵嫔愣怔了一下。
  原来不是翻牌子……不过,这也是喜事。
  她骤然喜上眉梢,“臣妾多谢陛下抬爱。”
  “好了,你下去吧。”
  “臣妾告退。”
  薛家是皇商出身,又是巴蜀之地,最重祖宗门庭。
  那个薛侍卫……
  宁玄礼吩咐道,“长晖。”
  “属下在。”
  “随朕出宫一趟,只你一人,陪朕同往。”
  “属下遵旨。”
  陛下很少有这样的吩咐,但令季长晖更意想不到的是,陛下出宫来的地方,竟然是山野荒郊之地。
  陛下此来,为寻一人之墓。
  此时,天空骤然下雨,风雨雷电交加,几乎要将夜色劈开。
  男人站在一座墓前,长身而立,一言不发。
  他越发沉稳平静,周身的气势就越发危险慑人。
  身后的侍卫为他高举着伞,雨水顺着伞檐冲刷而下。
  夜空闪电亮起,随后才是雷声。
  也照亮了对面的墓碑,只有三个字,薛惊墨。
  宁玄礼站而未言,良久,他也没说一句话。
  冰凉雨水冲刷着这一片墓地,似乎此人之墓,与周围的墓并无不同,寻常而已。
  季长晖忍不住,“陛下……”
  他从未见过陛下有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候。
  “挖碑,开棺。”男人薄唇动了动,终于下了命令。
  “是。”
  季长晖照吩咐办事。
  陛下倒是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说的,他可没有龙气护体,不得不在口中默念,薛侍卫大人有大量莫怪罪莫怪罪……
  半个时辰后,终于将棺材挖出来。
  宁玄礼却闭上了眼。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此验证,这里是否有秘密,他一定要知道吗。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过于敏锐。
  他不得不怀疑,可是他答应过阿拂,此生不疑……
  棺中是否有尸骨,根本什么也说明不了。
  没有,那就是假死。
  有,那也不一定是真死。
  若能做到假死,棺中才必定有尸骨,不会有任何痕迹。
  若是真死。
  对,薛侍卫只能是真死。
  季长晖高声道,“陛下,棺中有骨!”
  宁玄礼此时才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片白骨。
  正是成年男子的尸骨。
  他默默松了口气,又好像没有松,他有些迟疑了,又有些愧疚。
  “罢了,回宫。”
  “是!”
  ……
  盐运使进宫的那天,依旧是在和合殿与薛贵嫔见面,只做一个时辰的交谈,便被裴今故请到了养心殿面圣。
  他只是个八品官。
  又是不受待见的皇商出身,能有今日,都要多亏圣上隆恩浩荡。
  盐运使入殿行礼,“微臣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寿考绵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起身吧。”
  宁玄礼坐姿慵懒,略倚靠着龙椅,“朕见了你的请安折子,也给你回了话,让你带上薛氏族谱过来,你可有带来。”
  盐运使谄媚的笑,“陛下圣旨,微臣岂敢不尊。”
  他说着双手呈上族谱。
  “微臣正带来了。”
  裴今故将薛氏族谱接过来,好生端到陛下跟前。
  很厚实的一沓册子。
  宁玄礼开始翻阅,初时还算冷静,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细查。
  盐运使不愧是做过皇商的。
  说话就像倒豆子一样,一直说个不停,“微臣能有今日,全仰仗陛下隆恩,小女能得陛下欢喜,荣登贵嫔之位,俱是微臣一家的荣耀啊,微臣日后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还在讲话。
  他自顾自讲,完全没注意到龙椅之上的男人,面色已越发凝重。
  从头翻到尾。
  没有薛惊墨这个名字。
  而入宫名册上,记录在册的是,薛惊墨,隆和元年入宫,巴蜀薛氏,三代小辈。
  隆和元年,便是阿拂初封贵妃时,他就已经在了。
  那时,还是未央宫。
  对,是未央宫,是未央宫……
  四年了,四年。
  宁玄礼眸色深邃危险,面无表情的脸上,薄唇却抿得很紧,几乎要成一条线。
  盐运使还在那里继续聒噪,“微臣鄙薄之躯,能为陛下效力,能为我大祁效力,那是微臣无上光荣啊!自然贵嫔娘娘也是如此……”
  宁玄礼什么也没说。
  又将薛氏族谱翻了一遍,这回,是从后往前翻的,还是没有那个名字。
  他手指一下攥紧名册。
  只消他稍一用力,这本族谱,顷刻间就化为灰烬。
  “陛下,微臣……”
  “盐运使。”
  “微,微臣在。”
  男人声线发紧,紧到颤抖,“你告诉朕,巴蜀薛家,三代小辈之中,可有一个叫薛惊墨的青年男子,年岁不长,与朕相差无几。”
  盐运使哽住,“微臣族中并无此人啊。”
  “你给朕仔细想想。”宁玄礼声音越发危险,低沉。
  薛父一时顶不住这位帝王威压。
  但也不敢欺君。
  他赶忙伏在地上,叩首道,“微臣岂敢欺君,巴蜀薛氏唯臣一家,那三代小辈都要叫微臣一声叔父,微臣族中何来有此人哪!”
  宁玄礼墨眸顿时燃起滔天大火,却很快燃烬成灰。
  他安静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
  薛父不敢抬头,“……”
  周围安静得诡异,针落可闻,安静到能听见呼吸声。
  季长晖跟裴今故也从未见过陛下这般。
  良久,良久。
  男人才缓缓拿起朱笔,蘸了点朱砂墨,指尖一顿,一时没有拿稳,又拿了一次,才拿稳。
  笔迹凌乱,写下三个字。
  薛惊墨。
  宁玄礼朱笔一扔,族谱也被扔至地上。
  盐运使大惊失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