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今日的妆容似乎很浅淡,
  脸色病白,连唇色也只是有一点点的红罢了。
  他本该心生怜惜的,可看到灿灿,却不禁想起那日,沈侧妃,哭得那般虚弱,脸色也是这样的弱白……
  他忘不了她那双眼睛。
  盯着他,一滴一滴的掉下泪来。
  宁玄礼心头一颤,沉默了一下,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灿灿,咱们用膳吧。”
  “好,殿下。”
  楚灿笑着为他布菜,“殿下平日爱吃素菜,所以妾便多备了几道,殿下尝尝。”
  素菜味道平淡,被那几道辣味的菜盖住了香味。
  宁玄礼慢慢吃着,一言不发。
  东宫的膳房所做的味道都是差不多的。若不是那日吃过绽昙殿的膳食,他的胃口似乎也没那么挑剔。
  “殿下,妾这几日没见到殿下,格外想殿下了。”
  楚灿柔柔的笑着,她自信于自己多日练习的笑容,定能让人心动不已,因而凑近他跟前,柔软无力的靠近他手弯处,扬起脸来看着他,“殿下,您想不想妾呀?”
  “孤自然是想灿灿的。”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楚灿意料之中,她假装柔婉的拉住了男人的手,“妾记得,这个月十六日是殿下的生辰,殿下想要什么礼物呀?能否跟妾透露一番,妾好生准备着。”
  宁玄礼却一下皱紧了眉头。
  他一言未发的注视着她,眼底只有审视。
  他从来都是洞悉万物的眼神,而今看来,今日她这妆容画得别有用心,连温婉笑意都有一丝刻意的伪装在里面。
  为何要故意装病,
  为何又要佯做虚弱,
  为何连他的生辰都能记错。
  楚灿轻笑着夹起一块辣鱼片,递到男人唇间,“殿下,您是怎么了?来尝尝这个吧,味道很是不同。”
  香辣刺鼻的味道,是她喜欢的。
  从来不是他所喜的。
  他声线平淡,“元侧妃忘记了,孤不喜食辣。”
  太子陡然变了称呼。
  楚灿脸色一变,望着站起身来的他,她赶忙挽留道,“殿下,您才吃了几口而已,再多用点吧。”
  她咬了咬唇,“妾适才只不过是想戏弄一下殿下罢了。”
  他竟然不肯吃她亲手喂入口中的菜。
  他从前都会吃的。
  楚灿心里既杂乱又费解,怎会如此,到底哪一步出了错,她柔美一笑,“殿下不喜欢妾的玩笑,妾就不跟殿下闹着玩了。”
  宁玄礼回身看她一眼。
  楚灿被他这一眼惊到,他墨眸里锋锐的眸光几乎要将她看穿,这样的眼神她在上一世便已见过,那时她被人陷害,他也是这样看着她,仿佛所有的错事都是她做的,她不禁周身寒凉,血液都跟着倒流了一样。
  她哀哀地唤他,“殿下……”
  “还有一件事,元侧妃记错了。”
  什么?
  楚灿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抬头望他,努力把表情做得惹人怜爱,“殿下,妾记错何事了?”
  “孤的生辰,是下个月的十六日。”男人旋即离去。
  “殿下!”
  楚灿急切的呼喊。
  她记错了,她竟然记错了他的生辰!
  是了,他的生辰,是下个月……
  她捏着手指逐渐收紧,攥到她手心都有些发麻。这几日的欲擒故纵,都在这一刻,全白费了,都白费了!
  怜香急匆匆跑进来,“主子,太子殿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楚灿脑子很乱,事已至此,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
  绽昙殿。
  沈青拂在棋盘上与自己对弈,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一子跟着一子,慢慢的下。
  侍琴前来禀报,“主子,奴婢去芳华殿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果然没到午正时分就出来了,不过殿下的脸色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沈青拂轻轻的勾起红唇,“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沈青拂捏着棋子神闲气定的把玩,把玩了一会,再慢悠悠的落在棋盘上。
  太子殿下。
  如今得知了你的小青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你应该是失落多一点吧。
  反正你都已经是太子了,
  这点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沈青拂继而起身走到案上,拿起那匹织云锦,给自己铰了两块下来,这么好的料子,送给太子干什么。她自己留着做两个荷包不好吗。
  她仔细缝着荷包,眸光悠远。
  楚灿,女主小姐。
  要是没有今天这桩事,你还得继续辛苦的伪装下去。
  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应该感谢我才是呀。
  第6章 再遇她
  乾清殿。
  楚灿亲自带人过来,她特意改画了一个别致的妆容,眉尾往下蹙着,像是颇有忧愁一般惹眼。
  她只盼太子能见她,听她解释。
  “季侍卫,殿下午膳没进多少,我做了几道殿下爱吃的膳食,烦请你通传一声,我在此等候。”
  季长晖应下,“请元侧妃稍候。”
  楚灿略点头,“有劳。”
  此时的太子,心中只有她一个。
  就算她确实记错了他的生辰,他应当也能体谅她只是一时疏忽。
  不多时,季长晖出来,面色尴尬,硬着头皮道,“主子,殿下这会儿忙着批公文,没空见您,您还是先回去吧。”
  楚灿僵住。
  她攥着锦帕的手越收越紧,不禁有些慌乱。
  难道,他看出来她之前是在装病?
  不,不应当……
  她缓了一会才柔声道,“我知道了,那这些膳食,就麻烦季侍卫呈送给殿下吧。”
  “元侧妃放心,属下会办妥的。”
  离了乾清殿,
  楚灿不甘心的咬着唇。
  上一世她在东宫受宠三年,还未曾被他冷待,这一次的意外,还需要她再想办法重新拢住太子的心。
  惜玉犹豫着说道,“主子,奴婢是听库房的人说的,沈侧妃要给殿下提前备贺礼,这会不会是沈侧妃故意让人去的,离殿下的生辰还有一月,她这么着急干什么。”
  楚灿轻蔑一笑,“沈侧妃爱重殿下,提前一月备下贺礼又有何稀奇?”
  这个沈侧妃根本不得太子恩宠,无需放在心上。
  怜香小心翼翼的提议,“主子,太子殿下只是眼下不肯见您,您切莫忧心,待到太子殿下寿辰那日,您好好做准备照样能博得殿下欢心。咱们整个东宫都晓得,您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只要过去这段时日就好了。”
  楚灿点了一下头。
  太子重情,他们又是青梅竹马。
  这个东宫,只有她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反正他总能体谅她。
  楚灿吩咐道,“写封家书送给父亲,就说我要懂变戏法的人进东宫,为太子表演,让他找个戏班子来,要新鲜好看的才行。”
  怜香会意,“奴婢这就去。”
  -
  百花园,偏殿。
  这里原是做观星台的,只是修到一半便停了,留下一半的殿宇,位置也偏僻,在百花园的附近。
  石桌上摆着一壶烈酒。
  宁玄礼捏着酒杯,指节都有些发白,他抿着酒,一口接着一口的饮。
  他本想带楚灿在今晚过来的,这个地方,最适合看星星了。可惜,她不要这个机会。
  宁玄礼连续喝了好几杯酒。
  那时,是他十四岁那年,他被父皇责罚,留在宫中的佛堂修身养性,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楚灿才十二岁,蹦跶着进来,她是跟随父亲一同进宫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递到他跟前,管他喊小哥哥。那数月之间,他见了她几面,她活像个小太阳,明媚活泼。
  在那之后,他们就相识相知。
  楚灿曾笑容灿烂的对他说,太子殿下,我来做你的太子妃呀,你答不答应?
  ……
  宁玄礼又饮下几杯酒,蓦然将酒壶扔到一旁,他怎会因为一个女人,过度饮酒,这不是他一个太子应该做的事。
  他强迫自己清醒,微醺的墨眸里逐渐恢复一片清明。
  罢了,或许所谓的年少情谊,只是一种执念,或许,他应该放下这种执念。
  彼时,百花园的方向传来说话声——
  “主子,您慢点,奴婢要跟不上您了!”
  “咱们跟着主子,都捉了半日了,才捉到这十几只蝴蝶,等下就黄昏了,还是得快些回去呢。”
  “回去这么早做什么,主子好不容易有兴致!”
  “是啊,这两天主子总恹恹的,好容易今个儿出来走动。”
  侍琴跟侍画一个抱着玻璃瓶,一个提着一篮鲜花,在木槿花丛里跟在沈青拂后头。
  沈青拂一身鹅黄色绣芙蓉花裙衫,穿梭在木槿花丛处,她眼眸亮晶晶的,看见一只蝴蝶便浮现喜色,“嘘,小声点,不然它要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