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龙凤喜烛的照耀下,晏方亭是移不开眼的,即便温澄明确地骂他变|态。而她本身,切实地融化在热意中。
  初春的第一泓清泉并不吝啬于自己的出场,欢畅地淌过春芽。温澄并不知道晏方亭在这时候是有些凶的,他的强势真的体现在方方面面,或者说她已经精疲力尽到无暇顾及。
  晏方亭抱着温澄,仍然不肯放过她肩上烧伤的疤痕,吻了一遍又一遍,可因为这疤痕的位置特殊*,他看起来就像叼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幼|兽。
  “滚开。”温澄倦得手指都懒得抬。
  幔帐被指甲勾破,勉强掩映春光。她透过破洞去看纸窗,又越过纸窗去窥月光。
  直到奇怪的触感出现。有那盏酒在先,温澄怕极了晏方亭胡乱弄些什么东西来迫害她。
  于是她慌乱地转过身,借着摇曳烛光细看。
  “这是什么?”
  温澄此刻的愠怒是一点即燃的,“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开,已经逼我喝了那盏酒,你还想怎么样?就算是欺|辱,也该有个限度罢?”
  听起来窝囊极了。温澄掩面,飞速抹了下即将溅溢的泪花。
  晏方亭头一回露出茫然的神色,手上捏着的物什停在半空,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你没见过这个?”
  羊肠或鱼鳔,她当真没见过,也没用过?
  ……是了,过去的那段姻缘,和杭湛在一起时他们是何等恩爱的夫妻,哪里用得着这个玩意。当然,这也间接提醒了晏方亭,四年光阴,一千多个日夜,温澄与杭湛有过数不胜数的同床共枕。
  “啪!”
  肠衣被用力掷到地上。
  温澄竭力弄清险些“迫害”她的到底是什么,扶在床沿仔细察看,见肠衣接触到锦绣花鸟纹地衣时缓缓淌出腥露,她突然失声。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温澄拿余光觑着晏方亭。
  他不是千方百计要她折服么,今晚都成婚了,为何还要用那个?当然,她是不会问出口的,显得她有多么关注他。
  出了一身汗,温澄急切地需要沐浴,但看他的样子好似风雨欲来。
  他还委屈上了?
  狗鼠之辈!
  但事实是出乎意料的,晏方亭没有发火,甚至连普普通通的阴阳怪气都没有。
  后半夜晏方亭全程抱着温澄睡,如同两只虾子,又或者是聚石斛,牢牢攀着树干,以至于次日醒来时温澄感到手脚俱僵,好似被蓄意弯折捆缚过。
  晏方亭换了身洁净寝衣,衣襟贴合,却隐隐显出指甲划痕。温澄看得愣了愣,别过脸去。
  “今日便动身。”晏方亭抱她去镜台前,拿起玉梳比划两下,这才意识到昨晚折腾太过,温澄的长发竟乱成这样。
  “去哪?”温澄恹恹的,别说没什么活泼样子,简直都快没有活人样子了。
  只不过眼睛跟着晏方亭身影转,很不放心他要如何给她梳洗。
  令她感到讶异的是,晏方亭扯了一张绣墩坐在温澄侧后方,很是耐心地以手指为梳,把她头发理顺,弄得差不多再使梳子。
  铜镜里,温澄望着晏方亭专注的模样,一时间有点失语。
  待发丝梳通,晏方亭在妆奁里拨找了几下,很是自然地问:“哪个是头油?给你抹一点。”
  温澄还未开口,晏方亭就通过气味找出桂花头油,边抹边回答刚才的问题,“去一趟凉州。”
  凉州?!
  他为什么语气这么平淡,好似在说去一趟书房?!
  瞥见温澄的震惊之色,晏方亭笑了笑,“就你我二人,敢吗?”
  “前两日我向陛下递了辞呈,陛下并未立即答允,转天宣我进宫,命我给远在凉州的一位故人带封信。”
  晏方亭每说一句,温澄就震惊一次。按他的意思,那位故人若愿意回朝入仕,那么晏方亭便能够辞去所有官职,重回平民身份。
  温澄狐疑地打量着晏方亭。
  缉事厂都督,那么大的权力,说放手就放手?变成一介平民,他当真能够忍受?
  即便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图什么?满院子找,谁都可能拥有一颗归隐的心,唯独他晏方亭不可能。
  昨晚剥去衣裳的人是他,现在一件件给她穿上的,仍是他。
  晏方亭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还有一事。”他拿出一个锦盒,温澄听见沉闷的当当声,像是滚着几颗石头。
  她冷眼瞧着。
  锦盒打开,里面却是银子。
  温澄愣怔不已,这段时日晏方亭时常送她些有的没的,再多的珍宝都见过了,还真没想到这一次送的是银子。而且看起来数量并不多。
  “还记得吗?你在灵感寺帮工,节庆日子一共得了七十五文钱,还有你包袱里剩的三两银子。”
  温澄听到这里,怒气上涌,“你翻过我的包袱?!”
  那是入京时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不过说来也寒碜,三两银子在京城很难做成什么事情。
  “你的人我都检视过了,你的包袱自然也要过目。”晏方亭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反倒心情不错地告诉她,“包袱里没有什么专属于杭家的物件,这是个不错的消息,你说呢?”
  为防温澄更加生气从而把话题扯远,晏方亭继续道:“锦盒里的二百七十三两,就是你应得的利钱。”
  利钱?
  温澄忽然记起来,晏方亭说过带她做生意。
  “你投入三两又七十五文,得利二百七十三两,全都在这儿。”晏方亭用一种赞赏的语气说:“那时让你在十家铺子中挑一家,眼光还不错,盈利了这么多。”
  温澄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很显然,她看这锦盒的眼神已经变了。
  还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呢。
  “年底另有分红,但一般情况下到次年的三月初才核算完毕,但我想先把这二百七十三两给你。”晏方亭循循善诱着,“我知道你的性子,与人打交道东奔西跑不适合你,但像这样,拿出一些本钱,投进看好的铺子里,所得利钱完全是你自己挣来的。如何?”
  这是一种很大又很新颖的诱惑。
  从前在杭家拿的月银,属于少夫人这个名号。可现在的二百七十三两完全由三两七十五文挣得。
  但雀跃之余,温澄自然知道这背后的操作都由晏方亭手底下管账办事的人负责。说她眼光好也只是一种障眼法,实际上十间铺子都是盈利的,无论她选哪一间,都会获利。
  这么想来,跟哄孩子似的。
  “夫人,不知你是否愿意拿这利钱请我吃顿朝食?”
  温澄闻言抬起头,撞见晏方亭的眼眸,那其中,笑意清平又明朗。
  第29章
  ◎意外之喜◎
  晏方亭送给温澄的新年礼物是一场耗时数月的跋涉。当然,以他的财力和能力,不能称之为跋涉,而是观光。
  这一回,温澄尝试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观察晏方亭。
  他是一个极擅伪装的人,初次见面的话旁人总会觉得他人畜无害,温文尔雅。正如刚入京时,晏方亭对杭湛的爹娘一口一个世伯、伯母,转身就寻隙夺了他们的儿媳。
  对于路人,甚至是卖货郎、跑堂伙计,晏方亭都不吝啬他的笑容与礼节,他堂而皇之地告诉大家,这是他和新婚妻子的一趟旅行,言语颇有点自鸣得意。有位售卖簪花的婆婆听了这话,还多赠给他一支。
  “恰好是你喜欢的鹅黄色。”晏方亭扶正温澄的脑袋,目光落在她发顶,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簪花位置。
  他的笑意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煦一些。
  “你喜欢簪在哪一边?”他的吐息比枝头的花瓣还要柔和一些,“不回答的话,我替你选。”
  簪好之后,他自己欣赏了一会儿,还要牵着温澄的手跑到河边,让她照一照这天然的镜子。这个时节河水刚化冻,还飘着些许浮冰,叫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冷嗖嗖。温暖的鹅黄色花瓣在河水的倒映中添了许多灰度,但依旧是亮眼的。
  温澄的目光渐渐移开,看向倒影中的晏方亭。
  他单臂搂着她,以防她跌落河面。
  温澄长久地看着这幅倒影,脑海中印出的,是早些年杭湛在镜台前为她画眉的场景。
  这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无论如何都重叠不到一处去。但就是凭空想到了。
  温澄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暗暗告诉自己,莫要受到晏方亭的蛊惑。
  “没什么好看的,走吧。”她说。
  若换了杭湛,听见这话难免感到失落,会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寻找合适的机会问她,是不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但晏方亭看起来依旧云淡风轻,拉着她的手在河边漫步,话题也早就被他揭过,“中午想吃什么?”
  此地远没有长安繁华,沿河有铺子,却大多是些做家常菜的,缺乏特色,游人很少在此驻足。
  温澄看了看,故意刁难道:“想吃长洲的面,红汤的,面偏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