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拉着飞奔的宴凌舟则只想扶额。
  方才在搏击馆,他心里其实很乱。
  所以在温阮走后,他并没有追上去,在换好衣服之后,按部就班地跟着梁疏雨去探望师父梁建中这位带他进入搏击世界的领路人。
  师父今年已经八十多,体格仍然健壮。
  听梁疏雨的描述,他依然是那个单手抓歹徒,一个反剪就能把人压墙上,手腕一翻就拷走的老刑警。
  梁疏雨拎着一套要洗的柔术道服,带着宴凌舟走在街上,眉目间却有点担忧。
  爷爷这段时间有点健忘,跟他说什么转头就不记得了,还非说别人没说过。一个星期里得罪了好几个平时一起玩的,还死不认错,倔老头一个。
  宴凌舟垂着眼笑:他不一直都这样吗?总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不一样。梁疏雨的步子慢了下来,要是一般的也就算了,但前两天他说手机找不到了,拉着我满屋子翻,最后还是我做饭的时候,在冰箱的冷藏室里看见。拿给他,他也没法解释,甚至连那天是不是开过冰箱都想不起来了。
  她看向宴凌舟,神色有些担忧:你说爷爷他会不会是老年痴呆了?
  宴凌舟眼里有担心:师父今年也有八十二了,还真的说不准。但我记得年前还没有迹象,病程这么快吗?
  我也不想啊!他老人家年轻时不是还受过重伤嘛,被撞坏了脑子也说不定,梁疏雨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有没有办法可以检测一下?
  有,要去医院,血液或者脑脊髓液检查可以很快出结果,但
  他没多说,梁疏雨也明白,就那个倔老头,让他上医院比给猫洗澡还难。不仅不配合,还会絮絮叨叨把你骂到不敢再提。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梁建中吹牛的茶馆时,却没找见人的踪影。听老板说,他的吹牛搭子今天有事提前走了,老头一个人无聊,出去逛了。
  刚说到老年痴呆,人就丢了,吓得梁疏雨赶紧拉着宴凌舟去找人。
  还好他们跟老城区的居民都熟,问过几家住户后,便确定了梁建中的方向。
  找到人的时候,老头刚喝退了一群猫在墙角抽烟的小混混,中气十足。
  爷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梁疏雨赶忙上前去抓人。
  梁建中瞪了她一眼:没看见我在执勤吗?亚运会马上要开了,a市人口流动大,不少流窜团伙都伺机作案,街里让咱们加强巡逻呢!
  梁疏雨和宴凌舟对视一眼,眼中有了真切的担忧。
  a市最后一次举办亚运会,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梁建中早已退休,却还热心地帮着街道巡逻附近治安,如今,这一切又重现在了这位老人的记忆里,成为了他的现实。
  梁疏雨点头:明白明白,不过现在交班的时间快到了,您先休息一下,剩下这段路让您徒弟帮您巡。
  她向宴凌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向梁建中走去。
  或许是长年面对危险而产生的直觉,梁建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人的合围之势,他不退反进,直接冲向看起来更强的宴凌舟。
  小时候,宴凌舟从来就不是师父的对手。
  但这么多年过去,懵懂的孩童已经长得高大,而健壮的中年人也渐渐走向暮年。
  就在宴凌舟反绞住老人肩臂的时候,梁建中突然又清醒了过来。
  臭小子,偷袭你师父!胆子大了啊!
  徒弟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给压制了,那肯定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梁建中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要踹上两脚才解气。
  宴凌舟赶忙松了手,趁机提出了让他去体检的要求。
  虽说不怎么愿意相信,但方才的记忆缺失太过明显,老人感觉自己上一秒还在茶馆喝茶,下一秒就站在了街头,还被徒弟扭住了胳膊。
  输给徒弟,那肯定不正常。老人将信将疑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而就在那时,宴凌舟看见了温阮。
  他站在台阶上,正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黑色的帆布书包松松挂在一边肩膀上,男生的身材挺拔修长。
  他看人的时候很专注,此刻微微仰着脸,目光里映着清亮的阳光,随着男人的话语轻轻点头,温和又乖顺。
  于是男人一脸殷勤地亮出了二维码,温阮则掏出手机来扫。
  宴凌舟皱了皱眉。
  方才搏斗时心跳的加剧还在延续,男人的面貌看上去那么油腻,微风带来两人断续的声音,他还要陪男生一起去钢厂。
  微风从拆迁区吹来,带着寂静而危险的气氛。
  孤男寡男,去那里能做什么?
  宴凌舟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一把拿过梁疏雨手中的运动挎包,快步走上台阶
  宴凌舟被温阮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废弃的钢厂里。
  身后,再次陷入过去的老人跑得飞快,不过有梁疏雨在,不会出什么事。
  宴凌舟垂眸,看见自己被拉住的手腕。
  男生跑得很急,路也不熟,细白的手指却一直紧紧攥着他,不肯松开。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指腹下脉搏的跳动。
  宴凌舟在心里对梁疏雨说了声对不起,翻手握住温阮的手腕。
  他一开始主动,温阮的压力立刻就轻了下来,两人迅速拉开了和追兵的距离。
  而宴凌舟似乎对钢厂的环境很熟悉,带着他一拐一转,将两人塞进了一个巨大铁罐与建筑的缝隙里。
  岁月在铁罐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风吹日晒的那一面上全是锈渍,而他们躲藏的这个角落,被上方建筑的房檐遮挡,居然还保留住了当年的油漆,没沾上太多灰尘。
  夹角缝隙里,甚至还有小孩的粉笔涂鸦,两只猫咪依偎着,满是童趣。
  脚步声紧追而来,越过两人的藏身之处时,那人似乎咦了一声,接着又直直向前跑去。
  过了一会儿,追赶声才传来。
  老爷子你跑慢点!还有宴凌舟你给我等着!梁疏雨匆匆掠过两人身边,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继续追人。
  空旷的园区里,脚步声渐渐远去。
  到了此刻,温阮才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以及,两人现在面对面被塞在狭小空间的姿态。
  逼仄的空间里,他们的胸膛紧贴,呼吸起伏间,布料轻轻摩擦,体温互相传递。
  有些不自在,温阮轻轻挣扎着想要出去。
  别动。宴凌舟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微微的气流拂过耳廓,他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
  太近了。
  温阮不敢抬眼,只好轻轻侧过脸,看向缝隙外面,小声问:不能出去吗?
  那可是四十多年的老刑警,精着呢,再等等。
  宴凌舟好像低了下头,温阮能感觉到,自己的发顶擦过他的脸颊。
  清冽的青竹气息缓缓散发开来,那一丝微苦此刻不见踪影。
  温阮闻着这股清香,努力让自己忽略两人相贴时传递的体温,试图冷静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道路上,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
  我们
  温阮刚刚试探着发出气音,宴凌舟的一只手却忽然向上,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的后颈,迫使他把头放在自己的肩上。
  那只手并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可手心滚烫,温阮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被他贴得更紧。
  于是,他感觉到男人喉结滚动时的小小震动,也几乎能听见他颈动脉中急速的血流。
  果然,老刑警似乎摆脱了追兵,又悄悄转了回来,脚步像猫一样轻柔。
  宴凌舟收紧了手臂,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紧张让心跳加速,咚咚,咚咚,似乎有一瞬间的共振。
  血液被泵得上涌,连脸都被冲刷得发烫。温阮靠在宴凌舟的怀里,一时间竟有些腿软。
  过了好一会儿,梁建中才渐渐远去。
  温阮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临近傍晚,夕阳西斜。
  阳光从早已没了玻璃的窗子里斜照进来,正巧将一束橘色的光投射在他眼前,将昏暗的空间劈成两半。
  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微微起舞,破碎又绚烂,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夜窗外雨幕下的灯海,还有男人在耳边粗重的喘息。
  就像现在
  意识到两人似乎都想起了同样的情形,温阮再顾不得到底会不会被人发现,轻轻挣动。
  这一次,宴凌舟放开了手。
  天都快黑了,我,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宴凌舟接上,这里离你学校太远了。
  宴凌舟的车停在道馆不远处,两人上车的时候,宴凌舟接到消息,梁疏雨已经带着老人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