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辛苦了,妈妈。”
  应泊气极反笑:“你怎么也来这套?”
  每天早上五点半集合,应泊闭着眼睛,还在往袖口塞内衬,和路从辜相互扶着出门,两个歪歪扭扭的影子冲向操场,迷彩服扣子系得七上八下。教官拿着探照灯来回扫视,呵斥道:
  “第三列第二个,衣领翻好了!”
  应泊迅速拍平路从辜翘起的衣领,顺手打理好他的头发,路从辜也下意识帮忙系好应泊跑位的皮带扣。站军姿时,路从辜总忍不住瞟向旁边的应泊,两个人仿佛黏在了一起似的,像两棵枝条长在一起的小白杨,侧脸被阳光镀成金色。
  虽然是最后一批来到食堂吃饭的队伍,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还算融洽,女生们也凑过来八卦:
  “听说你们屋的内务都是泊子哥一个人打理的?”
  “可不是,就差给我们缝裤线了。”男生们哄然大笑。
  午休时段,应泊枕着路从辜床上的豆腐块背政治,但显然没背进去,倚着墙打起了盹。
  “喂,应泊,流口水了。”路从辜用笔杆戳戳应泊的脸。
  应泊迷迷糊糊地摸脸:“啊?啊……”
  话音未落,哨声又一次响起,应泊瞬间弹起来,后脑勺“咚”地撞上铁架床。路从辜看着这个平日里处处游刃有余的优等生捂着脑袋满地乱蹦,实在觉得拉他下凡也挺有意思。
  也许是有应泊在身边的缘故,路从辜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好胜心,不论是军姿、体能都非要争个先,就连射击都打了全连最高环数,给班里狠狠争了口气。应泊坐在一边誊抄成绩,温柔的目光清浅地落在路从辜侧卧在靶场的躯干上,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对方打了个手势。
  晚风裹着楼下加练队伍的跑调军歌,应泊瘫在床上啃偷偷藏起来的士力架。路从辜小心翼翼地看他,某个瞬间突然觉得,当个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乖学生好像也没那么糟——如果老师同学都像这个较真又耐心的同桌一样有趣的话。
  但平静很快被打破,有人躺在床上喝奶,把奶洒到了被子上。应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被子给我吧,你盖我的。”
  路从辜看着他把湿漉漉的被子抱到上铺,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口。走廊熄灯后,路从辜仰头看着上铺,听翻身的声音应泊似乎没有盖被子,听不到棉被厚重的摩擦声。
  等查寝的老师走远,他起身扒着上铺的床沿,小声说:“冷不冷?”
  “……还好。”应泊翻身面对他,“快睡吧,明天要五公里拉练呢。”
  “查寝老师走了,要不你到下铺来,我们盖一张被子。”路从辜扯扯他的袖口,“天气很冷,这里又没有暖气,你会冻坏的。”
  应泊还是有所犹豫:“可以吗?”
  路从辜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人塞进自己的被窝里,两个人背对背挤在狭小的铁架床上,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晚安。”路从辜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说。
  第103章 第 103 章
  新学期第一次月考结束, 距离六点下课还有四十分钟,同学们都埋头做事,教室里有一种暴雨将至的沉闷感。
  路从辜又一次挡住自己的作业本,旁边是应泊偷瞄的眼睛。应泊不死心, 搬着椅子又往他旁边凑了凑, 路从辜干脆把作业本藏进书桌下:
  “我的作业你也敢抄?”
  应泊还真是从不骗人, 那些他认为无用的作业都是能抄则抄, 路从辜作为他的同桌自然首当其冲,憋屈地沦为应泊的枪手, 每天都要被迫分享自己辛辛苦苦写下的答案。
  “没关系,老师不会认真看的。”应泊缩了缩脖子, 满不在乎, 企图用小蛋糕贿赂同桌。事实证明, 他的计策很成功, 尤其在这个大家普遍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间点。
  “凭什么啊?”路从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学习,效果却怎么也比不过投机取巧的。他不情不愿地把作业从桌肚中拿出来, 翻到对应的页数递给应泊,又趴在桌子上, 咬了一口应泊给的小蛋糕, 脸颊一鼓一鼓的:
  “那你把作业抄完了, 空出来的时间都拿来做什么呢?”
  “做什么……看书?整理错题?”应泊略一思索, 笔下速度却一点没减,“比如今天晚上,我打算把数学卷子上的错题裁下来粘在错题本上,再做一遍。”
  即便是抄作业,应泊也并非大水漫灌地全部复制过来。他在卷面上圈圈画画, 不时地空出几道题,旁边打上一个问号。路从辜看了心里不舒服,有意无意地问:
  “怎么?怕不对?”
  “我都抄作业了,还挑什么对不对。”应泊轻笑一声,“是把我暂时没思路的题勾出来,等全都抄完再回来重新想一想——整张卷子最有价值的题就是这些。”
  路从辜似懂非懂地撇撇嘴,把最后一口小蛋糕吞进肚子里,下课铃刚好响了。两个人不需要任何提前筹划,几乎同步一跃而起,闪电似的从后门冲出教室,连滚带爬地向食堂狂奔而去。
  “跑慢点!摔了别指望我背你去医务室!”应泊在路从辜身后大喊。
  “你肯定会的。”路从辜堪堪让过三两个上楼的女生,向应泊扬起一个笑脸,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
  两个人端着餐盘找了个宽敞的位子,路从辜用筷子挑剔地拨弄着盘里的饭菜,嘴里嘟嘟囔囔:
  “米饭给得也太少了……”
  “我不太饿,这一半归你了。”应泊作势要把自己的一半米饭拨到路从辜盘子里,却被对方推了回去,他只好作罢,仍旧耐心地挑挑拣拣着菜里的胡萝卜丝。路从辜见了敲敲他的筷子尖:
  “啧,怎么还挑食?”
  “你不觉得胡萝卜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吗?”
  “不觉得,我觉得甜甜的,很好吃。”路从辜自然而然地把那些胡萝卜丝都夹到自己盘子里,“我好像没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吃饭从来不浪费。”
  “那……给你做饭一定很有成就感。”应泊低低一笑,忽然问起:
  “你爸又出差了?”
  路从辜夹菜的动作一顿,声音发闷:“嗯。”
  “他这次回来只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吧……”应泊皱了皱眉头,“没问问你学习怎么样?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惑?”
  “他?他才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案子。”路从辜赌气似的说。他至今没跟父亲提起自己选了文科的事,父亲也从不过问,甚至过年都没有回家来,还是爷爷奶奶硬拉着他在电话里给父亲拜年,他才不情不愿地跟父亲说了两句话,然后挂着冷脸走开了,只留下电话里的父亲尴尬地陷入沉默。
  “不过,他确实是个英雄,缉毒警察都是英雄。”应泊见情况不对,又开始打圆场,随后岔开话题,“你以后也打算做警察?”
  “不打算。”路从辜语气中都透着别扭,“像他一样,有家不能回,我才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真的假的?看来你家的传承要在你这里断了。”应泊也不揭穿他,笑吟吟地说。路从辜被他笑得心烦,胡乱地用饭菜填满嘴巴:
  “……又不是皇位,断就断了,谁在乎。”
  可应泊也不是时时都温柔耐心,他也有甩脸色的时候,只不过其他人很少见识到。这天路从辜准时来到教室,却看见应泊蜷缩在座位上,谁叫也不搭理。
  “装什么死呢?没睡好?”路从辜照常跟他开玩笑。应泊微微抬头,脸色白得吓人,镜片蒙着层雾气:“帮我……倒杯水……”
  才说完,他捂着嘴巴冲到垃圾桶旁边干呕,整个人狼狈不堪。路从辜慌了神,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递到应泊手边:“先喝我的,你你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找校医?”
  应泊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指节扶着太阳穴:“我书包第二个夹层里有药,帮我拿一下……”
  路从辜果真从夹层里摸到一个药瓶,上面写着“氨咖甘片”,他也搞不懂是治什么病的。不过,应泊小臂有几道新旧交叠的淤青,路从辜不免心头一紧:“你妈又打你了?”
  应泊脸色一沉,似乎并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路从辜不依不饶。应泊却甩开他的手,回到座位上趴着闭目养神。
  两个人一整天都没说上一句话。路从辜也不知道应泊在发什么神经,也许是把家里的火气都发泄在了自己身上。晚自习下课铃一响,路从辜把书包甩上肩膀走出教室,故意绕开两个人往常一起走的东门和必经之路,钻进学校的围墙外一条法国梧桐遮覆的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