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医生查房,在病床前挂着的病历本上记录了今天的情况,见状安慰道:“治疗过程难免有不良反应,家属可以准备一点碱性水果缓解病人的痛苦。”
  霍遥山抓着门框,他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脸上表情,手指因为用力有些青白。
  好一会儿,他哑声道:“借一步说话。”
  林在云慢悠悠关掉洗漱间的水,溜达回了病房。
  他从霍遥山带来的水果里挑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看床头最新一期的《少年sunday》。
  系统:【宿主要不要我再调高一点屏蔽?】
  林在云:【没事。待在医院太无聊了,配合小霍这么多天了他还不放弃 -.- 真没办法,只能采取一点特殊手段了】
  过了半个小时,霍遥山再走进来时,林在云已经把几页连载看完,抬眼看着他,神情和往日一样平静。
  霍遥山坐下来替他继续削苹果,他又垂下眼,安静地翻漫画书。
  书页沙沙声和削平果细微的声响里,霍遥山开口:“好看吗?”
  林在云摇摇头:“没有上一期好看。”
  说着,流露出遗憾的表情:“从我学生时就看它,连载七年了,竟然烂尾。”
  霍遥山静静笑了笑,转开视线:“等你好了,我们就去n国玩,到时候给杂志社写信谴责。”
  林在云道:“故事结局也不都是好的,怎么有你这样专断。”
  霍遥山削完苹果,低着头,面部肌肉因克制情绪微微抽动,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他早就该放他走,从报复林氏集团那一天开始,他一直不肯放过他。到今天,还是不肯松手。
  报复的时候他不松手,谁也没有办法。可是生死之事,除了相信现代医学,只有求神拜佛。
  他牢牢抓住,其实什么都留不住。x市一院会诊那天说得对,他只是在延长林在云的痛苦。
  霍遥山握着水果刀刀柄的手用力到发白,终于在林在云疑惑的目光里,他将苹果放在旁边。
  “小时候,我捡到一只受伤的鸟,我把它养在家里。它的羽毛一天天长出来了……”
  他的语气难得温柔:“可是让它再飞走,它会在风雨里面受伤。我应该放他走吗?”
  今天的h市是个晴天,阳光普照的雪白病房里,林在云沉默地望着他,半晌,轻轻颔首。
  青年神情沉静,视线里带着难过,轻声说:“你也留不住啊。”
  霍遥山慢慢握住他放在一旁输液的手,或许是因为这阵子精心调养,他的指尖温热。
  “这段时间辛苦了,”霍遥山说:“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他的声音滞住,脸上难以掩盖的绝望,以至于声带都不能继续下面的话,明明知道往前走是矢尽援绝死路一条,却没有任何办法。
  “医生说,”霍遥山表情微微痉挛了一下,终于将后半句话说完:“可以出院了。”
  真正说出口的这一刻,他的心不停地坠下去,像是在胸腔开了个口,冷风灌彻,空了一整块血肉。明明肝肠断绝,竟然只觉得空,除了空,只有听天由命的绝望。
  他又重复了一遍:“后天……不,一周后,办出院。”
  林在云道:“好。”
  说完这句话,霍遥山好像浑身力气都竭尽抽空,再不开口,整个上午坐在旁边陪着他。
  出院这天,h市下了特大暴雨,车辆堵在桥上。陶率来看他,他正在和霍遥山说话。
  住院的时候,陶率一般晚上来,不怎么撞见霍遥山。林在云也不搭理他,自己看杂志书,陶率给他倒水削水果,替他量体温。他只当陶率不存在。
  刚知道这件事时,陶率还在听宏光的董事会,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差点跌下去。
  直到现在,他还不能从这个消息里抽出来,冒着暴雨到医院,失魂落魄站在病房外面。
  病房里,青年侧头和霍遥山说到某个项目的事,霍遥山垂眼,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林在云看了一眼门口,忽然轻声说:“之前陶率有话要告诉我,是关于你的。”
  霍遥山脸色一下子煞白,心脏跳得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痛,看向他的眼睛,半晌:“…他说什么。”
  林在云垂下眼睫,仿佛并不在意:“还没来得及说。”
  霍遥山噢了声,眼底无法掩盖劫后余生的神情,脸上还维持着僵硬的微笑。
  医生进来看了今天的血压和体温,便赶人:“让病人休息一会儿。”
  林在云睡着后,霍遥山才走出去。
  陶率道:“他现在不能出院。”
  回答他的是毫不收力的一记重拳,他跌倒到走廊墙边,撞在等候区的椅子上,一阵钝痛。
  旁边护士吓得想叫人,却见陶率扶住椅子,重新站起身。他抹掉嘴边的血,平静而缓慢地说:“怎么,心虚了?”
  “你要告诉他什么?”霍遥山的语气冰冷。
  这种时候告诉林在云上一辈的恩怨,陶率比他想象中还要龌龊。
  “一开始他如果知道,怎么会找上你,”陶率说:“我早就应该告诉他。”
  霍遥山怒极反而冷笑:“是啊,你早就应该,那你怎么早不告诉他,让他也好早早防备我。现在装好人,还有什么用。”
  现在让他知道他爸爸和霍家的旧恨,只会加剧他的痛苦。
  霍遥山冷漠地看着他,半顷,才道:“你没这个胆子。”
  陶率脸色难看。
  下午,护士来抽血做最后一次检查,见陶率还站在外面,好心提醒:“病人还在休息,您过一小时再来探望吧。”
  陶率点点头,却没有动。
  护士不理解他,抱着病历进去。
  外面暴雨如注。
  大学的时候,遇上这样的暴雨,陶率从不敢拖延,一定要去等林在云下课。
  有时陶率来得晚,好些人讨好林公子,争着要送他回家,都不得他的好脸色。
  他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模样,太不领情,惹得其他人只好退避。
  陶率来了,他才抱怨:“哪有那么多功夫等你。”
  那天学校积水,闹上新闻。他好骄矜,不肯弄脏新买的鞋子,陶率背他回宿舍,他举着伞,凑在陶率耳边说话。
  说着说着,伞都举歪了,雨打湿在身上,他笑声里的热气喷洒在脖颈间,痒得陶率也微笑。
  今天也是这样的暴雨,陶率总觉得应该等他。
  陶率坐在病房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在云才睡醒。
  “有些事,我和阿姨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一个下午的时间,陶率还是决定让他知道真相。哪怕他会恨他。
  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陶率不想再骗他下去。
  病房里,仪器冰冷地滴滴答答响着。陶率的声音极慢,却仍然讲了下去:“从一开始,发生这些事,并不是你的错。”
  林在云望着他,眼睫渐渐湿润了,苍白的脸上竟然没有意外。
  “我其实有过这样的猜想,”青年轻描淡写地说,语言混乱,声音哽咽,“比如我以前做错过什么……或者对不起谁,或者是我的爸爸,他得罪过什么人。”
  他闭了闭眼睛,有点喘不过气,好半晌,才说:“谢谢你告诉我。”
  第23章 被算计的破产贵公子(23)
  霍遥山来的时候, 他刚打完点滴,护士替他摘掉针头,他低头在看新出的漫画书, 心不在焉地抬手。
  护士拍下他抬的那只手:“左手。”
  医生收起病历本:“患者目前状态稳定,出院后还是要保持规律作息,家属也要多关注病人的情况。”
  霍遥山很清楚这样的话安慰性质大于实质意义, 却仍认真听着,等医生说完, 才看向病房。
  护士仍在叮嘱,他侧颊有点笑的模样, 似乎并不怎么把话里严肃的部分放在心上。
  他一向不把生死大事放入眼中, 用老话说,是不食烟火, 世上许多东西他得到时太轻易,纵使失去亦不可惜。
  霍遥山靠在门外,走廊只中间开了一盏灯,半个身体隐在黑暗中,病房里光煌煌, 照在脸上, 就这么不知不觉看着他。
  过了半分钟才怔然回神, 慢慢站直身体。
  护士替林在云将药收进袋子, 刚要放边上, 就有人接过, 她抬头, 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重症病人到了后期,治疗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家人陪伴反而弥足珍贵。世态炎凉, 便是亲父子兄弟,也很少有人天天来探望。
  霍遥山道:“沙利度胺只有两瓶?”
  “以后可以再来医院开药。”护士道:“最好还是控制用药量,容易有嗜睡的不良反应。”
  霍遥山颔首,林在云仍坐在原地,手里的漫画书没翻一页,僵在那里。
  后面护士已经走出去,正在絮絮说着其他病人的情况,某某医生几点上班云云。
  病房里静得出奇。
  霍遥山垂下眼,心中一瞬间有了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