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许怀川昨天哭了一场,就再没来过。
  南风屿说他今天还会再来。
  可直到暮色降临,一天临近尾声,南风屿也还是没有出现。
  许清焰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嘲弄笑道:“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南风屿有自己的家人需要陪伴。”
  “不是所有人都是孤单一人的。”
  许清焰拉过被子,将自己包裹其中,蜷缩起身体,依然无法入睡。
  明明身体和大脑已经疲惫不堪,但就是无法入睡,满心都是凌迟般的回忆。
  许清焰不知道,南风屿就在自己隔壁的病房。
  直至今日,依然没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第39章
  南风屿昏迷一天一夜, 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顾听澜推门进来,盛柏屿立刻站起来问:“朝朝为什么还不醒?”
  顾听澜走到病床前, 俯下身查看南风屿的身体状况:“没有大碍,你别担心,注射这个药就会比较嗜睡。”
  “况且,他最近身体这么难受,其实睡着也好,不然醒来也很难受的。”
  盛柏屿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他再次坐回病床前,像一尊沉默的冰雪雕成的雕像。
  顾听澜抬眼看向盛柏屿:“盛总,你不是很忙吗?朝朝这里有我在, 你放心去忙工作吧。”
  盛柏屿抬起手放在南风屿额头。
  终于退烧了。
  盛柏屿:“工作进度可以暂缓, 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陪着他。”
  顾听澜想到南风屿棘手的罕见病,眸中一瞬间涌上温情又悲伤的情绪,他道:“好,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盛柏屿点点头:“好。”
  夜越来越深。
  以防南风屿半夜身体不舒服,盛柏屿干脆不睡觉守着他。
  南风屿睡得并不安稳, 口中念念有词,额头都被冷汗浸湿,盛柏屿时不时站起来帮他擦脸上的冷汗。
  盛柏屿把手心柔柔按在南风屿额头:“小岛,别害怕,哥哥在呢。”
  南风屿口中含糊不清,声音低不可闻:“小满……”
  盛柏屿疑惑看向南风屿:“什么?”
  盛柏屿把耳朵靠近南风屿嘴边,终于听清他口中的话语。
  “许小满……”
  “小满……”
  “我在……”
  “我一直都在。”
  盛柏屿坐下来,轻声道:“朝朝, 你平时不是总在和许清焰吵架吗?”
  “可为什么?你梦里都在叫他的名字。”
  盛柏屿很少话这么多。
  他又道:“那你就快点醒来,醒来就能去找许清焰了。”
  许清焰好不容易睡着,然而,没睡多久,就再次从梦中惊醒。
  他自觉身体已无大碍,也实在受够了医院这个苍白的世界,干脆起床穿好衣服,准备离开这里。
  去见外婆最后一面。
  医院走廊里,灯光昏暗,安静至极。
  许清焰身体还是无力,走得艰难。
  走廊的窗户开着,清凉夜风吹拂进来。
  许清焰闻到一股浅淡的铃兰花香。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幽暗的走廊尽头。
  自从那一晚之后,他总能闻到浅淡的铃兰花香。
  许清焰低声道:“是幻觉吗?”
  可他深知不是幻觉。
  那一晚,他神智昏聩,吃力抬起手,抓住那人的手腕,感受到那人异于常人的炙热体温。
  却又很快无力垂落,彻底陷入昏迷。
  走廊寂静幽长,昏暗之中,只有许清焰孤独的身影静立于此。
  许清焰轻声叹气,转过身,走进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从此以后,他就只有自己了。
  翌日。
  南风屿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来坐起来。
  盛柏屿立刻站起来扶他:“朝朝。”
  南风屿神色焦急,穿上衣服就要下床:“今天周几?”
  盛柏屿:“周四。”
  南风屿跳下床,着急道:“完了,我答应周三要陪许小满的。”
  “我竟然昏迷了一天一夜。”
  盛柏屿:“不要着急,许清焰身体应该也还没恢复,他应该还在医院,你是生病昏睡才没能履行诺言,他知道缘由,一定不会怪你的。”
  南风屿打开门,匆匆走到许清焰的病房前。
  可打开门的瞬间,里面空无一人。
  南风屿:“怎么回事?他出院了。”
  顾听澜这时走上前来:“清早发现病人不见了,护士看监控,发现他是半夜一个人离开的。”
  南风屿顿觉心慌,不好的猜想涌到胸口,闷闷发痛。
  南风屿脸色煞白:“不行,我要去找他。”
  顾听澜:“我已经找人去确认许清焰的安全了。”
  “朝朝,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最近一直都在生病住院,需要静养,不能再随着性子折腾了。”
  南风屿直直往医院外面走。
  盛柏屿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腕:“你别着急,哥哥出去找许清焰。”
  “你在医院里休息好不好。”
  南风屿:“不行,我要去找他。”
  “都是我不好,自己承诺的事都做不到,他一定生气了。”
  然而,南风屿还没走出医院,就又身体一软,向地面摔去。
  幸好被早有防备的盛柏屿接住。
  剧痛再次袭来,南风屿痛到全身颤抖,他喃喃道:“许小满。”
  许清焰正站在家门前,和许怀川对峙。
  许清焰抬起眼睛,眸色如刀:“外婆的遗体呢。”
  许怀川沉默不语。
  许清焰向来尊重长辈,可这一次,他忍无可忍,抬起手抓住许怀川的衣领,愤怒道:“我问你,外婆的遗体呢?”
  第40章
  多年以来, 许怀川享受父亲的权力,对许清焰为所欲为, 将不敢对其他人释放的极端恶意,都发泄在年幼的儿子身上。
  许清焰一直对他言听计从,从不反抗。
  他还是第一次见许清焰对自己展露攻击性。
  许清焰的眼神实在太过吓人,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许怀川的心跳瞬间急促,怂了几秒,想起自己以前对许清焰的绝对暴力和压制, 又找回了信心。
  “人死了,不都得火化埋葬,我让你外婆早点入土为安, 我做错什么了, 你要这么生气。”许怀川恼羞成怒, 伸手想要拉开许清焰紧攥自己衣领的手。
  然而,没能拉开。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未成年的儿子力气竟然这么大,他突然恍惚,过去他对许清焰的暴力,他真的没有的力气反抗吗?
  许清焰眸中蓄满泪水,咬牙切齿道:“你害得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许怀川,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也算是个人吗?”
  “做儿子做不好,做父亲做不好,你这辈子能做好什么?”
  许清焰的手再次收紧,许怀川被勒得脸红脖子粗。
  许清焰的话像一个个耳光,猛扇到他脸上。
  许怀川使劲挣扎起来。
  许清焰将他往后一推。
  噼里啪啦,许怀川撞翻门口的鞋架,狼狈倒在地上。
  “废物。”许清焰转过身, 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许怀川。
  许怀川恼羞成怒,拿起地上的花瓶,就向许清焰的后脑勺砸去。
  许清焰听到身后动静,敏锐转身,一脚踹在许怀川膝盖上。
  许怀川痛极,身体往前摔去,手中的花瓶应声而碎。
  他摔到满地的花瓶碎片上,终是作茧自缚,痛得鬼哭狼嚎。
  许清焰冷眼看着许怀川满手的血,转身离去。
  许清焰眸中涌上倔强泪水:“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许怀川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抬起头来,看着许清焰的背影撕心裂肺喊道:“你怎么不去死!”
  “那么在乎你外婆,你跟着她去死啊,你死了不就能见到她了!”
  许清焰脚步停住,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盛柏屿刚开车找过来,就看到这一幕,他的父母爱孩子胜过爱自己,也真是从未见过许怀川这样咒孩子死的父亲。
  许清焰眼角带泪,嘴角却扬了起来,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过去的那些年,这些话他实在听了太多太多,又有什么不习惯的。
  可在盛柏屿的视角看来,眼前这个少年,快要碎掉了。
  外人看着都觉得悲哀,但许清焰的痛苦却是许怀川的养料,许怀川刚刚被多年欺凌的儿子反击,颜面扫地,现在如愿看到许清焰突然怔住的背影,心里可算是好受了一点。
  因为足够熟悉,所以,他太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最大限度的伤害到许清焰。
  许清焰转过身,走向许怀川,俯视着地上的许怀川。
  许怀川咒他死这件事,他听了太多年,也听累了,许清焰的声音很淡:“你恨不得我死,为什么又要生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