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后来等到范令允改两日一朝并打击加班行为时。宣许先他一步,笑眯眯的把房契放在了顾屿深手中。
  ——然后某人开始频繁的留宿宫外。
  第108章 将晓·弈棋
  柳度已过不惑之年,续了把美髯。
  朔枝城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各式各样的世家公子扎堆儿,又兼有达官显贵。这些人自己无形的产生了严苛的规矩,放到了条条框框之中。
  见了面,容貌还没瞧清,哪家的世子谁家的公子,父兄在朝中所任职位已经率先罗列在所有人面前。然后紧接着,世家公子和清流出身互相鄙视,又把将帅商贾踩在脚下。
  只有两个异类,一个是宋简,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谁惹他不痛快,一把药就洒了上去,让对方生个只能请他来看的“小病”;另一个就是他背后的乔河。
  大梁开国有些重文轻武,举朝无将才。乔河扛着旗,一个人撑起了曾经摇摇欲坠的东南边关。在父辈的光环之下,生生的打出了自己的声名。白马入京,无人敢怠慢。
  在等级森严的朔枝公子圈中,他们又自主研发出了一套行为标准来区分自己和那些普通人。就这样,行立坐卧都有了规矩。
  柳度是在这个框格中长大的。
  朔枝城中的每一个世家子弟都逃不出这个框格。即使年少的时候多么嫌恶,长大后却再度成为了这个框格的维护者。一代代的人一次次的打磨,直到它坚不可摧。
  陈润抱着棋盘,声音淡淡,“柳大人本次中秋宴告了假,我是知道的。”
  柳度笑着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年轻人,好胆量,是谁放你入了内院?”
  “不必试探。”陈润说,“柳大人,我既然敢来,就能走。你我所能做的已经在今日之前全部完成,之后成败,顺其自然就好。”
  “小友所言,老夫听不懂。”柳度面色不变。
  “没关系。”陈润勾了勾唇,“听闻柳大人在登科前尤善弈棋,我得过一本棋谱,其中还记载着柳大人年少时的妙手偶得。自我学棋后,就一直奢望哪一日,能够同柳大人一较高下。”
  他终于微微俯身行礼,“柳大人,还请赐教。”
  微寒的秋风中,柳府的侍从下人端来了熏炉和座椅。有侍女在一旁奉茶,第一壶倾给了四处的竹林。
  “这是上好的龙井,一年不过十余斤。”柳度端起茶杯,递给了对面的人,“尝尝?”
  “不必。”陈润执黑子,第一子毫不犹豫,落在了天元,“我喝不来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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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路,守卫最薄弱,你走到头,然后左转。”范令章抱着人跳下了房梁,喘息着对柳盈说,“那里有一条小路,在两块儿砖石后,你把石板移开就能看……咳咳。”
  他用手捂着嘴,堵住自己的呻吟。眉头紧锁着,让柳盈看的心惊。
  “陛下,陛下!”柳盈努力推开,“让我下去!”
  “不放。”范令章从刚才窒息般的疼痛中缓过来,竟然还能挤出一个笑,“都最后一面了,柳姑娘。”
  他抱着人跑了起来,掠过那些竹林与红墙。禁军在外的呼喊和脚步声就在耳侧,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皇上与皇后。
  “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的!”柳盈在颠簸中抱紧了他的肩膀,“你就算把我送出宫,我也会回到崇政殿。”
  “你不会的。”范令章停了一瞬,罅隙里看到了禁军的脚步,“柳姑娘,仁义礼智算不得什么,想活下去就活下去。”
  “你——”柳盈心中一惊,犹疑不定的看向了范令章。她们身侧景色变换,红墙外是漫天的银杏叶。
  一阵风吹过,禁军的脚步在远处消失了。四周突然变得万籁俱寂。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范令章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上,手却稳稳当当的环抱着柳盈,“柳姑娘,出宫去吧。”
  这一路银杏和红枫,就像那年初嫁时,宫门大开,柳家华贵的花轿里,柳盈透过红盖头,看到了宫中的晚秋。
  帝王婚娶同民间不同,她始终没有看到前方骑着白马一身红衣的范令章。那些利益纠葛在这段婚姻里,囚笼覆盖下,柳盈也忘记了步入宫门时,有人牵着她的手,轻声说了句,“小心。”
  而今恍然间,柳盈看到九五至尊向她低头,道了句,“对不起。”
  范令章望着她,那双眼中只剩了惋惜与遗憾,复杂的情绪洋洋洒洒的铺盖下来,像是冬日北境不绝的雪,层层漫过。
  柳盈怔愣着,“陛下。”
  “我叫范令章。”他回答。
  “在入宫门前,我是不是见过你。”她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范令章顿了顿,随后笑笑,“不重要了。”
  这是柳盈同范令章见的最后一面。
  青年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起了阵秋风。萧瑟风中,柳盈在奔跑间不自觉的回头,那身影单薄像纸一样,最后消逝在了宫中的秋色里。
  陛下失踪的消息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柳府中下人几次过了屏风,同柳度言说。
  陈润始终淡淡的,他那个车夫陪在身旁,只负责给他讲清柳度棋子的落点。这盘棋下的不紧不慢,柳度听完消息,神色一变,看向了对面静坐的那人。
  陈润又落下了一子。
  柳度神色莫测的看了眼棋局,“公子第一子下在天元,其后落子仿佛未加思索一般,是胸有成竹?”
  眼前的局势,陈润落于下风,业已落后了四目之多。但是那人却仿佛毫不在意,依然镇定自若地守着自己的节奏。
  “什么叫胸有成竹?”陈润笑道,“落定的事情尚且不好说,何况变幻的棋局?”
  正在此时,更声响起。距离规定中的祭月之时,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肾上腺素的作用正在消退。顾屿深没有好全的膝盖和新伤的脚踝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阻碍,每一步都像行于刀尖之上,本来就不硬朗的身板在剧烈运动之后,从胸腔中泛起血腥气。
  范令章失踪的消息传到他耳中,顾屿深在避人的角落处稍稍休息,脑海中疯狂想着当下的局势。
  “是柳家的安排么?外面陡然增加的禁军是世家的障眼法吗?”他在翻涌的铁锈味儿里思忖,“如果不是,他又是什么安排?世家又有什么应对?”
  他爹的为什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今天醒啊??早知道如此就去找宋简要两包药直接搞昏过去拉倒了!!
  “城门处又怎样?”他又一次的撕下了一截衣袖,裹在不断出血的脚踝上,“陈润应该离开若水寺,算算时间,该是世家有所反应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更声之后不到一刻,顾屿深就发现宫中的禁军格局发生了变化。
  福宁殿方向撤出了许多人,前往凤仪宫中。
  趁乱,顾屿深在脚踝的伤口上绑好了结,再度上路。
  柳盈按照范令章的指示,躲避耳目。她因怀孕行动不便,几度有惊无险,终于到了那两块儿石板处。
  手放在石板上的时候几乎是颤抖着。柳盈一头的汗水,却在这一刻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来。
  九年,九年。她最美好的九年。
  笼中鸟般的九年,凤凰折翼的九年。只要掀开它,就什么都结束了。
  可是当她通过那扇小门走出宫墙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是禁军在高喊,“皇后,皇后在这里!!”
  她无法回头看,只能慌忙向前跑去。没有意识到裙摆一脚被草叶勾连扯下了一块儿布来。
  柳盈从小到大没有出过朔枝城,闺阁也没有出过几次。她看着门外陌生的风景,只能盲目的逃离。耳侧是猛烈的风声,身后是禁军逐渐密集的步伐。柳盈抬头向前看去,又看到小路的尽头,隐隐绰绰的出现了人影——那为首的身形太过熟悉。
  更声又一次敲响。
  若水寺中,小沙弥敲响了暮钟。浑厚的声音荡破天地,像是老者的叹息。
  顾屿深在距离崇政殿还有两条宫路的时候被柳七按倒在地。
  “顾、公、子。”柳七笑着,拎着他的衣领,几乎咬牙切齿的念着,“真是好巧。”
  顾屿深眸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浓烈憎恶,却因为被指尖刃抵在喉上说不出话来。
  “想问什么。”柳七一把把他扔在地上,用力踹向了他的小腹处。这一下踹的狠,顾屿深原本还想要挣扎着爬起,猝不及防挨了一脚,喉间的血腥气顷刻就要化作实质。
  “问我怎么这么快解毒,问我怎么找到的你?”柳七蹲了下来,掐着他的下巴,那张清秀的脸因为疼痛骤成一团,只有眼中还燃烧着执着的火光。
  “是,咳咳,气味……我听过有一种刺客。”顾屿深哑着声音说道。他因为痛苦闭上了眼,心中一片凄凉。
  你他爹醒就醒了,还他爹的去把柳盈拐跑了?!
  本来安全的路,因为这件事情让禁军数量陡增,受过训练的柳七率先从毒粉中苏醒过来,操着指尖刀就向着那逃跑的猎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