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凌羽没有过多停留,收拾好行李之后,就回到了杨柳岸。村里出了武状元,可是破天荒的大事,乡中的男女老少们都觉得脸上有光,对他夹道欢迎。
  凌羽不喜这喧闹且充满恭维的盛会,拜过父母之后,便匆匆来到了禅月峰。
  时隔一年之久,禅月峰的景色和往常相比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凌羽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他与柳妖经常见面的山涧。
  “当归!”
  “当归!”
  他低声呼喊道。
  可奇怪的是,柳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声音就出来见他。
  凌羽的神色暗淡下去。
  其实,在柳妖失约没有来为他送行的那一天,他的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其实从来没有觉得柳妖一定会答应他的求婚,正相反,他的心里其实十分忐忑。
  她才貌双全,冰清玉洁,虽然他们已经相处了很多年,但他总是时常觉得,她只不过是自己心中的一场幻梦,随时都会消失。
  而到真正醒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场空。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愿意见他,他又能去何处寻找呢?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寿命只有区区几十年,又何德何能,可换她倾心相交呢?
  他暗中握紧了双拳,却并不想轻易放弃。
  以山涧为中心,他渐渐扩大了搜索的范围。
  他在山上跌跌撞撞地走,一边找一边低声呼喊她的名字。林中的灌木划破了他的衣衫,划伤了他的肌肤,可他浑然不觉。
  但他根本找不到她。
  因为她不想见他。
  他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不知疲倦地在禅月峰上苦苦找了一宿,直到最后精神恍惚,终于脱力倒在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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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听说凌都尉从老家回来了。”长相机灵乖巧的小丫鬟拿着一把精致的团扇,小心伺候着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陆溪云。
  陆溪云挑了挑妩媚的长眉,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这么快?”
  “但是我们的人去打听过了,他这次回来只带了年过半百的父母,根本就没带什么结发妻子。”小丫头说。
  陆溪云这才睁开了眼睛 ,“呼”地从塌上坐了起来。
  她目光中带着好奇:“这是为何?这下他如何解释?”
  小丫鬟支支吾吾地回道:“皇上在朝堂又一次提起小姐与他的婚事,听说,他回禀陛下……说……说他的发妻去世了,要为她守孝满三年。”
  陆溪云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把小丫鬟笑愣了。
  “ 亏他能想得出来。”
  小丫鬟有些奇怪,皱着眉头问道:“小姐,他这样推阻与你的婚事,难道你不生气吗?区区一个新科状元,这样不给皇上面子,也不给老爷的面子,也实在太狂傲了些。”
  陆溪云笑着摆了摆手,从桌子上拿了几颗葡萄。
  “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个妻子。”她懒懒地说道,这婚事是父亲为我定下的,我与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倒也没有那么着急要上赶着嫁给他。”
  小丫鬟撅了撅嘴,做出一副不忿的样子:“小姐这是下嫁,他一个穷小子,也配的上?”
  “别这么说。”陆溪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人家可是新科状元,前途无量,谁知道将来会走的多高呢?”
  小丫鬟哼了一声:“再高也配不上我家小姐。”
  陆溪云笑而不语,向后靠了靠,又自顾自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第39章 痴柳篇(二十一)
  瑞和十七年,凌羽中举的第三年,西州刺史崔正武自东石起兵,反叛熙和帝,战火迅速燃遍了整个南方。
  乱世,是百姓的苦难,却是英雄的舞台。
  凌羽多年来的积淀终于有了施展的契机,他率领军队奔赴前线,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不断磨炼,屡次歼灭敌军,立下赫赫奇功,瑞和十九年,被熙和帝封为平寇将军。
  叛军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落叶,步步败退,逐渐成为强弩之末,最终,西州刺史带领仅剩的人马,辗转逃窜到了杨柳镇。
  这场长达两年的叛乱终于接近了尾声。
  凌羽率兵包围杨柳镇,十日后,城破,贼首崔正武由一队亲兵护卫,慌不择路地躲进晓月寺,劫持一寺僧侣作为人质,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禅月峰下,军帐中。
  “将军。”陈副将一挑帐帘,走了进来。
  凌羽戎装在身,正坐在案前,研究禅月峰的军事部署。
  “何事。”
  “杨柳镇的乡亲父老们在外求见将军。”陈副将一板一眼地禀报道。
  凌羽闻言,“呼”得一声站起来,道:“随我去见。”
  他快步出了驻扎的营帐,便见到一众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或坐或站,将营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男子身形佝偻,那满是褶皱的脸上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哀伤,仿佛承载过无尽的苦难与辛酸。他见到凌羽出来,当即双腿一弯,下跪便拜。
  凌羽快步上前,连忙扶住:“杨二哥,这可使不得。”
  杨二哥本来情绪还算稳定,见到他却是彻底爆发,瞬间泪流满面。
  可扶住了这一个,却扶不住其他人,众人见到他,纷纷哭喊着跪了一地。
  “凌将军……”
  “凌将军啊……”
  原来这一众男女,都是他曾经的乡亲父老。
  “杨二哥,你们怎么来了?”见到这个场面,凌羽的眼睛也忍不住有些酸涩,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
  “我们这次来是来感谢你……感谢你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杨二颤抖着干枯的嘴唇说道。
  “都是皇恩,凌某职责所在。”凌羽面露沉痛,“乡亲们受苦了,等战争结束,我会向陛下请旨,为你们重建家园。”
  杨二神色凄苦,道:“房子可以重建,可人却回不来了。你二嫂她……”
  他说到一半,不忍再说下去,又掩面痛哭起来。
  凌羽站在原地,紧紧地绷着脸,语气沉重地说道:“是我来迟……”
  众人受到杨二的影响,零零星星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场面沉重,令人不忍卒闻。杨二哭了一会儿,用沾满灰土的手抹了一把脸,又抬起头来。
  “凌将军,其实我们这次来,除了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有另一件事求你。”
  无论多少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凌羽都无法快速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顺着杨二的话问道:“二哥但说无妨。”
  “听说叛军现在就躲在这座禅月峰上的寺庙当中?”杨二问。
  凌羽点了点头。
  “能不能求您想想办法,不要再让战乱毁了晓月寺,殃及无辜的僧人们。”杨二近乎祈求地说道,他满脸恳切,眼中全是真诚与悲伤。
  “是啊凌将军,您也是杨柳镇出身的,这么多年,您也知道,晓月寺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
  “晓月寺是神圣之地,万万不能因为这群乱臣贼子,而被肮脏的血液玷污!”
  “在佛门之地造下杀孽,可是要万劫不复的啊!”
  “晓月寺的佛祖菩萨们,保佑了我们这么多年,怎么能让他们遭此凌辱……”
  “您不能去了京城,就忘了本啊!”
  面对情绪激动的群众,凌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
  他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哽在了喉咙里。
  “将军!”
  “凌将军!”
  最终,他握紧右拳,下定了决心般地开口:“凌某在此承诺,一定会尽我的全力,保全晓月寺,护住寺中的僧人们。”
  乡亲们得到他的承诺,纷纷面露感激之色。
  “我就说,凌将军怎么会不顾晓月寺,不顾多年的情谊……”
  “多谢凌将军。”
  “多谢凌将军!”
  众人纷纷跪地,磕起头来。
  凌羽把他们一一扶起,言辞恳切,好言相劝。乡亲们泪流满面,不住地倾诉着自己的苦难,直到日落时分,凌羽才将他们依次送走。
  凌羽筋疲力尽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晓月寺承载着杨柳镇的百姓多年以来的信仰,早已经成为了他们精神的象征。
  这份感情如大地般质朴,又如似清泉般真挚;如高山般深厚,又如磐石般沉重。
  他不得不答应,又怕自己负担不起这份感情,会辜负他们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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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和十九年六月十二,杨柳镇被攻破,平寇将军凌羽率军入驻,贼首崔正武退守晓月寺。
  六月二十日,叛军粮尽,宰杀战马为食。
  六月二十一日,叛军派人传话,要求凌羽在五日内撤军,否则每日杀十名寺僧,杀完为止。
  六月二十三日,熙和帝传来圣旨,勒令凌羽立刻出兵,无论死活,拿下崔正武,凯旋之时,便是与陆尚书三女成婚之日。
  六月二十四日,杨柳镇男女老少再次前往军营请愿,恳求平寇将军保全晓月寺及众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