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谢长陵哧了声:“昨夜是我下的命令,你若不服气,该寻我才是。”
  县守夫人忙道:“臣妇不敢。”
  谢长陵道:“我看你敢得很,若非有你在,一个胭脂铺子的掌柜怎敢逼良为娼,践踏良民?”
  他磨着牙,目光如刀刺,并不掩饰杀意。
  县守脑门凝汗,忙磕头请罪,县守夫人直接被吓住了,哭哭啼啼起来。
  姮沅趴在他的肩窝上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谢长陵在为她出气,又或者是做戏给她看,只是为了哄住她。若非如此,照着他这般生气的模样,怎丝毫不向谢七老爷寻仇问责?说到底还是亲疏有别,他平日里再无尊父,可只要没涉及他的切身利益,他还是愿意高抬贵手。
  诚然,那眼底的乌青和瘦削的身形都做不得假,可谁知道这些究竟是不是为她熬出来的?
  姮沅觉得很没有意思,那点因为谢长陵的异样而泛起的波澜此刻也都重归平静。
  县守夫人与县守哭作了一团,这般可怜的作态,却仍旧没将谢长陵的戾气压下去,他反而越来越烦躁,骨头忍得发痒,若不是姮沅在现场,他几乎要抽出刀亲手把这两个罪魁祸首杀了。
  这种杀人的冲动在陆掌柜面前就有了,只是彼时姮沅在怀,轻柔的幽香缠住了他,谢长陵闭起眼,告诉自己不能吓着姮沅,方才勉强作罢。
  昨夜都能忍耐下来,今日必然也可以。
  谢长陵几个深呼吸,姮沅身上的梨子香清清甜甜,顺着喉管服服帖帖地被他吸入肺腑,刻木三分。
  他慢慢冷静下来,道:“你素日必然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惯了,我会叫人上奏参你,届时看律法怎么判你。”
  好规矩的做派,只可惜县守夫人不曾在长安久待,不知道谢长陵素日是如何目无下尘,只知她与夫君这般低三下四求他,还搭上了兄长的性命都没教谢长陵放过自个儿,此刻算是新仇加上旧恨,她咒骂起谢长陵,说谢长陵是被美色蒙昏了脑子,又讥笑姮沅,正房即将迎娶进门,今后有的是受磋磨的日子。
  县守吓得赶紧去捂她的嘴,也没捂住。姮沅听着她骂,转过头去看谢长陵,正巧谢长陵也抬了眼看她,二人视线相撞,姮沅直勾勾地盯着,倒是谢长陵率先撇开了眼,命人将县守夫妇赶紧拉出去。
  姮沅从他膝上起身:“婚期订了不成?”
  “订了。”
  “何时?”
  “十月底。”
  姮沅看着谢长陵:“届时你打算如何安排我,是打算叫我继续无名无分地跟着你,还是给个妾室的名声就把我打发了?”
  谢长陵皱起眉头:“你的出身,能做个妾室已经很不错了。”
  这才像是谢长陵会说的话。
  高高在上,素来不知尊重二字怎么写。
  姮沅道:“我不会做妾。”
  谢长陵眉峰蹙起,当中拢起不耐的褶痕:“难不成你还想我娶你?王家的小娘子我尚且看不上,你当得起正房夫人的位置吗?”
  他真有本事,一句话就把姮沅的心火拱高,这时候再想起他先前那些异样的表现,姮沅只在心里直骂他虚伪做作,她道:“谁稀罕做你夫人?你连长明的一个脚趾都比不上,我还觉得你不配做我夫婿呢。谢长陵,你敢纳我为妾,或者继续逼我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你等着,我绝不让你的后宅宁静,保证让那金枝玉叶的王家小姐天天跑回王家哭泣,把你的宏图霸业哭没了!”
  谢长陵警惕道:“你说什么?”
  姮沅方才反应过来她实在气坏了,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自揭了底细,忙转圜道:“我说错了吗?陛下早已成婚,你却还不肯还政,不就是为了和王家联手,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我看等王家被王家小姐哭得对你心生怨言,你们两家还能不能继续共谋。”
  谢长陵并不将她的小把戏放在眼里,姮沅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顶好计策,在谢长陵看来不过是稚儿的过家家罢了。
  他道:“到那时,我也来个金屋藏娇,圈起院子,将你单独养起来,别说我的正房夫人,就是府里旁的下人,你也不能多接触一个。”
  这真是谢长陵能做得出来的事,姮沅急了:“谢长陵,你敢?”
  谢长陵没说话,乌眸幽幽盯着姮沅,那样子简直像是在反问‘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在讥笑姮沅的天真。
  姮沅不能挑战谢长陵的底线,他根本没有底线。
  可只要想到未来要过的日子,姮沅就觉得苦得发慌,那种日子,她在行宫已经过够了,每日无所事事,只围着谢长陵打转,若谢长陵来了还罢,她尚算有事可忙,可若他不来,那当真是长夜孤寂,一点点把她的鲜活劲儿给榨干。
  长此以往,她总会被谢长陵驯服成深闺怨妇,再也会想不起从前在乡野间的日子。
  这是姮沅绝对不能忍受的,她宁愿轰轰烈烈地死了,也不要再孤寂冷清的后宅被熬成冷尸。
  还得跑。
  必须跑。
  她的人生绝不该在此处被结束。
  第45章
  ◎俨然是金屋藏娇的意思。◎
  林婆子登门时,姮沅刚陪着谢长陵用完了午膳。
  她欢天喜地地进来,送上自家腌制的熏鱼,对谢长陵的到来丝毫没有意外,还恭喜了有情人久别重逢,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让姮沅登时怀疑起就是林婆子一家向谢长陵揭发了她的下落。
  难怪林老爷子只是要在泾县置办田地,如何几日几夜地不回来,原来是去长安了。
  姮沅后知后觉,顿生悔恨。
  她闷闷地坐在一旁,生自己的气,林婆子说了会儿,也察觉到她心情不佳,有些尴尬,慢慢停了话。
  唯独谢长陵丝毫不察觉,转过头对姮沅道:“你还有些行李在那,我陪你取回后,就可以回长安了。”
  姮沅看了眼林婆子,没作声,起来出了门。
  秋日来了,林叶萧疏,风卷着叶子吹,下人举着笤帚跟着追,飞鸟南去,一切都显得那般凋敝。
  她听到林婆子小心翼翼地问谢长陵:“小娘子脸上怎么不见欢喜?难道是王家的婚事,郎君还不打算推掉?”
  谢长陵道:“这不关你的事吧。”
  好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态度。
  这林婆子夫妇也是奇怪,难道当真以为谢长陵会为了她,拒绝和王家联姻?他这般假意吊着他们,把他们当个玩笑,他们还真以为他是个好人了?
  姮沅想来就觉得可笑。
  林婆子没资格坐谢家的马车,侍卫另外给她雇了辆马车,巷子被白墙黑瓦的矮房挨挨挤挤地挤得很窄,宽阔的马车驾不进去,谢长陵挑起帘子,看着墙根处蜿蜒的脏水,皱起眉头。
  姮沅见状便说自己收拾就是了,谢长陵不肯,非要叫人陪着进去,那林婆子赶到了,又是她自作主张要陪同,谢长陵这回倒是没否认,林老爷子能巴巴地跑到长安去通报姮沅的下落,谢长陵自然愿意相信他们的忠诚。
  谢长陵只道:“看好她,别叫她跑了。”
  姮沅转头就跳下了马车,林婆子在后头追着,她自顾自走得飞快。
  林婆子喊道:“小娘子可是在怨老婆子?”
  姮沅道:“是啊,难道我不能怨吗?我被你们活生生推进了一个火坑!”
  林婆子急了:“不是这样的,小娘子听我解释,我们急于告诉小郎君,是因为……”
  她意识到什么,露出为难又急迫的神色,显然是有话要说,却怕说了反而祸害无穷,因此急得要死。
  “是因为什么?”姮沅也生了点好奇,“你说,我听着。”
  林婆子一跺脚道:“反正小娘子信老婆子一次,老婆子这*辈子就没为非作歹过,当然不会把小娘子推入火坑。我们只是担心小郎君,小郎君若没有小娘子,是真的会死。”
  就这一句话,姮沅就觉得她在撒谎。
  姮沅转过脸,没了耐心听她胡说八道:“就算全天下的人死了,谢长陵都不会死,何况他死和不死,与我有何干?我巴不得他去死。”
  姮沅拎着裙边,直接跨步进了院子。
  花姐正在院子里抱着孩子晒太阳,看到姮沅进来,面露尴尬。她是出于好心,可好心也办错了事,差点没给姮沅招来祸事,林婆子早代姮沅一五一十数落过她和花婶子了,把花姐弄得羞愧无比,都觉得没脸见姮沅。
  再知道姮沅的夫君从长安赶来寻她,听说还是个大官,娘俩个对着蜡烛打了一晚上的巴掌,都说自个儿小看了姮沅,操错了心,她那样的好容颜怎么可能会没有好姻缘。
  只是花婶子多问了句:“我瞧她干活很麻利,仿佛是做惯了的,既是官太太,又怎会如此?”
  花姐亦不解。
  就见姮沅径自进了屋,将银子藏在身上,把行李简单打包起来,包袱拎在手里,出来与花姐道:“花姐,我与你结一下租子。”
  花姐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