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张开手臂,杭绸制的长袍垂顺落地,饱满的胸肌和排列齐整的腹肌没了遮挡,那些痕迹如雪地红梅般肆无忌惮地绽放着,刺痛了谢长明的眼。
  他在发抖。
  当小丫鬟捧上参汤时,谢长明已有了猜测,他只要想到姮沅为他做出的牺牲,需要忍受的那些痛苦与屈辱,他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可是他还不能,在没有将姮沅救出魔爪,安顿好之前,他还不能这么草率地去死。
  谢长陵这个人,天之骄子,性子冷酷,善知人性,最不信的就是真情实意。
  他早该想到的。
  在谢长陵开始戏弄他们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谢长陵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姮沅越与他情比金坚,谢长陵就会越不满,只会想办法继续折磨姮沅。
  他不能再这样了。
  谢长明忽然伸出手拽着谢四夫人,艰难地说话:“让姮沅……滚……我……不……要……再……见……到……她……水……性……杨……花……”
  谢长明每说一个字,就感觉心头被刀剜了一下,到了最后因为太疼了,他连发出声音都变得困难无比,只能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团在床上,幸好他的伤病可以掩护住他的失态,没有让谢长陵发现端倪。
  谢四夫人:“可是你的病还离不开参汤。”
  谢长明狰狞地说:“她……在……我……要……被……气……死……”
  谢四夫人何曾见过温文尔雅的儿子露出这般可怕的面目,她被吓得说不出话,也是因为这样的选择让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抉择。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轻轻的吱呀声像是一道惊雷滚了进来,谢长明仓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姮沅。
  他只是看清了她的衣摆,便迅速地撇开脸去,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他没有勇气看,怕看了就会崩溃,会在谢长陵面前露出马脚,于是他咬着牙,翻身向内,向谢四夫人道:“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
  除了姮沅,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话,因此谢长明为了向别人表达清楚意思,要费百倍的精力,很快就把他弄得精疲力竭。
  这样也好,早早昏睡过去,去一个还有姮沅陪伴的世界。
  谢四夫人为难地站了起来,她看了看谢长陵,才转头看向姮沅。她心里拨着算盘,最好的办法就是姮沅从谢长明眼前消失,但还陪着谢长陵,这样也不必再担心没有参汤了。
  但在场的人没有理会她。
  姮沅的目光一直穿过狭长的房间,落在谢长明的身上,她看到谢长明如何失望地翻身,朝她露出的脊背多么冰冷残酷。
  她的心在绞痛。
  姮沅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只是谢长明的表演,他怎么可能会怪她,他那么好的人,只会怨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拖累她,根本不可能舍得怪她一下。
  可是,意愿如此,现实却冷酷无情,谢长陵那些话姮沅也都听到了,让她一下子就明白谢长明做出这个决定的目标。
  他要她走,离开这个泥潭。
  他要谢长陵失去对她的兴趣,要她在谢四夫人那失去利用价值,让她得到自由。
  他拖着苟延残喘的病躯,为她打算,就算代价是得不到保命的参汤,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用心良苦,让姮沅不敢辜负,也不能辜负。
  因为谢长明在连受两次刺激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继续留在这儿是毒,保命的参汤也是毒。
  她会害了谢长明。
  “好,我走。”姮沅泪眼婆娑,转身就跑,速度快到让谢四夫人都没反应过来。
  姮沅跌跌撞撞往外跑去,谢四夫人看向谢长陵,她在病榻前听完了兄弟二人的对话,在谢长明昏睡后,也曾跟谢长陵出过
  主意,谢长陵无动于衷,这不禁让她踌躇。
  谢长陵那些话是真的,他看不上姮沅,只是因为好玩,才会玩弄姮沅。
  谢四夫人试探道:“大司马,我这就着人去追?”
  谢长陵看向谢四夫人,神色冷淡:“追什么?”
  长袍笼罩下的修长躯体还留着二人亲密无间的证据,但谢长陵已经翻脸无情。
  他在这个游戏里已经得到了契合他预期的结果,那场爱人翻脸的戏码虽然潦草短暂,但也好歹满足了他,谢长陵不觉得他还有什么把姮沅留在身边的必要。
  女人而已。
  还是一个哭唧唧,在他的床上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的女人。
  他稀罕什么?
  谢长陵袖起手,往外走,走近碧云蓝天下。
  这个游戏结束了,待会儿玩点什么才好?
  朝堂好像许久没动静了,那些大臣还没争出个结论吗?
  要不然,他进宫逗逗小皇帝好了。
  把那个农女带上,他可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到小皇帝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的话,能点个收藏吗?
  第18章
  ◎“只要你心甘情愿去死,我就一直供人参供到他死为止。”◎
  姮沅畅通无阻地跑出大司马府后,连一口气都不敢歇,就怕谢长陵派人将她捉回去,但她在外头紧张兮兮地躲了半天后发现根本没人找她,整个大司马府风平浪静,并未因为她的离开激起一点涟漪。
  她愣了愣,这才有时间回忆谢长陵那番冷酷无情的话,被人当作一个玩意,姮沅当然是生气愤怒的,可是现在这个时刻,她也顾不得为自己委屈了。
  谢长陵停止了这个游戏,还会供人参给谢长明吗?那可是百年人参,是很名贵的药材呢。
  姮沅惴惴不安,她又遮遮掩掩地回到了大司马府,不敢靠近,只能隔着些距离在外头作贼似的观察。
  谢长陵不在府里,谢四夫人忧心忡忡地来,哭唧唧地回去,再来就是带着谢四老爷,两人回去时一路争执不休,姮沅离得那么远,甚至还听到谢四夫人骂谢四老爷废物。
  谢四夫人下次再来,就带着马车把谢长明运出去了,连谢府都没敢让谢长明回,而是将他载去了一个偏僻的院落,再叫几个女使小厮,就这么把他安置了下来。
  姮沅看得心一沉沉的。
  谢长明都回不了谢府,还能指望谢四夫人找来百年人参养着他吗?四房可没有银子。
  姮沅站在明艳的日光下,却觉得自己乌云蔽日,浑身凉飕飕的。
  她看了会儿,转身离开。
  姮沅本就只是个采桑女,为了给谢长明请大夫,囊中羞涩许久了,离开大司马府后,随便在客栈的下等房里租了个席子睡着,每天就只吃一顿饭,不是包子就是胡饼。
  她没觉得辛苦,采桑女什么苦日子都能过,何况她忧心谢长明,早就茶饭不思,正好多省点银子,能让她在长安多留两日陪一陪谢长明。
  可是,现在姮沅怕谢长明连她拼命省吃俭用多出来的日子都撑不住。
  姮沅拨着碎银,算自己还能租用那张小席子多久,心里越发焦急。
  这时候,她路过一家茶寮,闲来无事的茶客边嚼着花生米边在聊谢家的事。
  准确来说是小皇帝皇后人选的事。
  大司马看中了农女,这让小皇帝和保皇派勃然大怒,也让谢家人不满,朝政已经动荡很多天了,不知怎么的,忽然太子太傅松了口,愿意让小皇帝迎娶那位农女,大家现在议论的就是太子太傅为什么会突然松口。
  茶客们远离庙堂,研究来研究去也只得出一个结论——虽农女卑贱,但好过让谢家女做皇后,大司马手握大权,若小皇帝再有一个延续谢家血脉的皇子,这江山恐怕很快就能改朝换代。
  姮沅听得入迷,她突然想起谢长陵从前跟她随口提起的堂妹,那个从小作为皇后被培养起来、因为痛失皇后之位躲在家里哭鼻子的堂妹,此刻在茶客们的嘴里,却是个傲慢的世家贵女。
  这样的人,真的会愿意由一个农女抢了自己的位置吗?
  姮沅觉得不会,于是她有了个极大胆的主意,她也很清楚一旦这么做了,她所需要付出的是多么残酷的代价,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不希望谢长明出事,她要他好好活着。
  姮沅有了主意后,就像长久行走在黑暗的人终于看到了曙光,她跑了起来,像只迫不及待要回巢的小雀儿。
  姮沅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谢府的门口,巍峨昂然的府门已经吓不住她了,她请求门子向谢家的十七娘传话。
  门子皱眉看着她,她出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谢长陵让人置办的衣裳,姮沅当然不会穿着这么名贵的衣服去住鱼龙混杂的下
  等客房,于是把衣服典出一两银子后,随便买了两套便宜裙裳换上,因为她不挑颜色和款式,只要省银子,自然就是又土又灰扑扑的。
  门子嫌弃地把她赶到一边,姮沅不是第一次被门子驱赶,宰相门前九品官,她给不出足够分量的拜见银子,那些门子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