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女人停顿了一下,用漠冷的语气继续:“我在那里生,在那里长,我用了一千年,才长成一棵有灵性的参天大树,我本来已经修出了灵性,已经修出了感知,只要再等待,就可以魂树分离,与我的生命和修为一起融入这天地,可是,却被你给,砍了。”
  砍了,两个字,是她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被你给砍了。
  她一步步向男人靠近,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着他,问,“我这颗千年才长成的老树,一定卖了个好价钱吧。发财的日子,好过吗?”
  她想流一滴泪,到这个男人的脸上,但她流不出来。
  她已经只是一个绝冷的女人了,只有灵体,而没有生命,只有绝冷,没有柔情,她不会哭,只会冰冷的对待这个砍掉了她的男人。
  阿扎想起了那棵树。
  他印象深刻。
  是一颗他寻找多久,也垂涎已久的好树。
  树干清透,树根敦实,一个虫子眼都没有,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样一颗宝树。
  太珍贵了,是他为一个难得的东家采的,东家的东家需要一颗宝树的木材做一把长寿椅,也不知他哪来的想法,要一把这样的躺椅来祛除病气,延年益寿,出的价格不菲。
  这变成他东家的一个产业。
  东家找到他,出了大价钱,要宝树的木料,对宝树的要求奇高,他带着工人翻山越岭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颗满意的宝树。
  天灵地阔,木香满溢。
  这竟然,是……她?
  “怎么,惊讶吗。”小甄戏谑道,“你以为你不坑不骗,不偷不抢不残害生命,就不会铸造悲剧吗。”
  阿扎的心已经沉到骨底了。
  就连一旁的流冰海也惊住了,醉花目瞪口呆,一颗心七上八下,“竟然是一棵树……”
  这一切背后的主家,是一颗千年的树。
  “你砍了我,就得死。”小甄愤愤的说。
  然而,她终究是一颗宝树,有她自己的不忍。
  “我来到你身边,就是要你赔命。可是,我跟在你身边,跟你说话,聊天,知道你不是坏人,我想,我先弄垮了你,弄废了你,你总要有点想法,总要有点触动,若你能够放下你的行当,不要再进山,我便放你一马。”
  顿了顿,她露出满脸失望,用不屑的口吻,低声道,“哪知,你如此不争气。”
  真是朽木不可雕。
  那句话,像是对阿扎说,又像是对着空气说。
  “他是为了把你引出来!”醉花对着她哇哇大叫,“不是真的财迷心窍。”
  小甄根本听不到。
  它是灵,不是鬼。
  “那些杂草的脸还不够提示你吗?我赚的钱,还不够你安生度日吗?废掉的身子还不够你珍视吗?”
  她已经失望至极。
  既然不够,你就回到你的极乐国,去体会你自己极致的快乐吧。
  她没再给他反应的时间。
  一鞭子抽下去,阿扎的皮肉分离,咧开一张巨大的嘴。
  山呼海啸,排着队的向阿扎涌来。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他砍死了她,可她现在又是谁。
  但是随着头上的藤蔓重重落下。
  他的喉咙逐渐失了声音。
  第109章 这是一只鬼(18)法师觉得这个女人……
  树群起而攻之。
  小甄已经和这一带的同类都打了招呼,并且施加了灵性,有的懂,有的不懂,既是同类,便被她逼的风雨同舟。
  内力也好,外力也罢,总之,他若不死,死的就是它们。
  小甄的树干已经没了,可树魂却已经修炼成型,树干被砍掉的那瞬间她用尽元魂之力才脱离了树提。
  她现在非树非灵非仙非鬼,是一个有修为却没有载体的树灵。
  她找到石头,找到水草,在阿扎接下那笔订单时,找到附近所有的树群。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你们。
  她的灵体没了,但灵力还在,附近的树愿意听她的,听不懂的也会听她的。
  藤蔓那一鞭子抽下去,阿扎的血和脱落的树叶融到一起。
  他说不出什么话,任凭她的藤蔓如热烈的皮鞭一样抽打下来,他想,这藤蔓或许是她自己的元灵做的,每一下都带着她的怒气和报复的快感。
  藤曼缠恶鬼……是她告诉藤曼,他是它需要对付的恶鬼。
  “朽木不可雕……”耳边回荡着她的话。
  阿扎浑身酸痛,已经几近昏厥。
  树群连成一排把他托举上天,高高的细枝又如崭新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他身上。
  小甄站在枝条连成的树排上,漠然的看着他。
  她哭不出来,但眼中有一丝难过。
  那种一再失望,失望到透心凉的难过。
  风拍打着树枝,男人被拖下来又放下去。他像一个等待着酷刑的罪犯,等待着女人给他最后的惩罚。
  他落到地上,树枝把他捆绑,一捆再捆,眼看着,乌云变幻雨打巷尾,雷雨似乎在控诉着一场生命的不公,小甄到底是念了旧情的,不愿亲自动手。
  她只站在近处,默默地看着他。
  回忆起近日与他相处的一幕一幕。
  一只灵,落入凡尘,动了凡心,有了恻隐,不是什么好事,凡人终究会让她失望的,尤其是男人。
  她看着这个砍掉了她的男人被树枝捆起来吊打,每一鞭的抽打都能听到皮肉分离的撕拉声。
  他砍掉她,她也要砍掉他。
  他是城中最大的木商,不砍掉他,她的同类会一个一个被砍死。
  小甄仿佛被施与了使命的行者一样,心中千军万马奔腾,树排的叫喊呼唤着那个在原始林地中奋力生长的,绿意盎然的,会唱着歌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多么年轻啊,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露水,变成女子,定会是水一样的灵动女子。
  她曾想会带着满身蘑菇香气去另一个天空飞翔,和,他……一起。
  想到他,她又忍不住对阿扎愤懑起来。
  一阵吼声,天空被震慑,树叶如同千万只被打了兴奋剂的手掌,每一掌上都扎满了破碎的心,它们摩拳擦掌,施加着对男人的惩罚。
  阿扎已经痛不欲生。
  可他也感觉不到痛了。
  耳鸣遮盖住了所有本该被听到的声音,那些听起来就恐惧的吼声。
  “你快去叫法师。”流冰海命令醉花。
  但他已经听不见了,醉花两眼发直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是被这样的意外震动,还是被风雨呼啸的场景震惊,他额头青绿,两眼直直的看着斗士一样的树灵。
  他瞳孔奇大,已经瞪起了牛一样的眼睛。
  “你在发什么呆!”流冰海吼道,“你去找法师,我留在这里,听到没有!”
  要不是指望着自己能给男人最后增一份力,她就自己去找法师了。
  醉花在墨迹什么。
  他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前方,咬紧了牙齿,不知要做些什么。
  眼看着男人马上又要从高空坠落了。
  虽然他犯了错,但各行有各道,罪不至死啊。
  流冰海念了一句经文,双臂前伸,又和醉花一起冲了过去。
  男人摔在二人身上,留下残存的一口气。
  他咕噜了一下摔到地上。
  再没有人遏制住这个女人,恐怕他们都活不过今天。
  “喂!”流冰海对醉花吼了一声。
  他被压扁了。
  他没有张桂枝修为高,现在只有一个被压扁的魂,魂体虽不能与物质相融,但依然能与力量的力场相冲。
  醉花被压扁了,一个柿饼。
  费了会儿功夫才变圆了一些。
  “你怎么样!”流冰海吼道。
  耳边都是树叶的呼啸声,她也快听不清自己说话,她怕醉花在这里幻灭。
  但他已经被压的有点神智不清。
  醉花嘿嘿咧了两下嘴,“我好厉害。”
  什么东西,这会儿哪是他展现勇气的时候。
  流冰海还想吼,醉花却两眼一闭,不省鬼事。
  流冰海念了好半天经文,他才睁开眼,转转眼珠。
  男人趴在地上,残存的气粗重的喘着。
  小甄*不想与他再纠缠了,她发动最后的力量,将一块巨石引来。
  她知道,这一击,可能自己也会破灭。
  可是她受够了。
  那块巨石像一个火箭一样冲击了过来。
  醉花睁眼看,刚好看到那块巨石。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脸色一变,念了一句经文,推开流冰海,像一条飞翔的鱼一样冲了过去,夹杂到男人和巨石之间。
  这会卸掉三分之二的力,但他也会压扁。
  他落到一个树根之下,轻飘飘的,没有声音。
  还来不及等一会儿,又一块巨石飞了过来,醉花没有犹豫,用尽最后的鬼力朝阿扎扑了过去。
  眼看着巨石马上就要落到男人身上,醉花抢先一步,把自己压到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