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流冰海吹了一口气,又把力量帮他卸掉一半。
  至少保证他活着。
  但是这颗石头力气很大,她卸掉石头一半力也耗费了自己很大力气,顿觉疲惫。
  可这并没能终止什么,被石头撞击的阿扎被撞到了树群之中。
  刚刚他离树群很远,只要他不造次,还算安全,但现在他已倒在巷子中间,树群就在身边,它们低头看到飞过来的阿扎,就像看到了失败者。
  他没能有任何反应,被一颗树的树枝胡乱又温柔的抚摸,它像个千手蜈蚣似的,摸了阿扎一会儿,然后扫地似的,枝条团起变成大扫把,扫把一挥,阿扎皮球一样被扫到了树根下。
  树的阴影笼罩着他,压得他透不过气,一团团枝条飞舞着把天盖住了,把月亮也盖住了,阿扎只觉着头顶上一片阴暗。
  又一个大扫把,把他重新扫回巷子中央,就这样扫来扫去,来回了五六次。
  他像一条狗,丧家之狗。
  第六次后,树停下动作,没了动静。
  他依旧低着头。
  他没横躺在地上,而是一直保持着趴着的姿态,扫把的狂扫也没有改变他的姿态。
  他低着头,静止的趴着。
  直到头顶忽然有了一丝月光。
  树群的枝条散开,重新露出了天。
  象征着一场战争暂时的停顿。
  他慢慢抬起头。
  天还是那样的天,月光还是那样的月光。
  眼前的世界却已经不同了。
  他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看到了站在巷子口,高高耸立的女人。
  她像一只突然降临的飞鹰,傲慢的立在巷尾那颗树的树干上,她穿着和平时一样的衣服,却仿佛身披战袍,头戴盔甲。
  她离他不近,脸上写满了冷漠、蔑视、仇恨。
  她手上带着一把剑,不知是否要用这把剑,刺穿他的脖颈。
  但他依然心如止水。
  “真的是你。”阿扎定定的说。
  能感觉到心中难过,喉咙有一丝沙哑。
  他望着小甄,面无表情,心中也不带涟漪,“真的是你。”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真的是这个最近一直跟着自己,并似乎想要跟随她一生的女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从她格外关注自己的每一点点日常开始。
  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战争总会来的。
  那些杂草的脸总在眼前闪动。
  如果真的因为生意而得罪什么人,只要再接一单,那人总会出现。
  要他死的人,一定会出现。
  他接了这一单。
  他已经想好,若是顺利完成这单生意,便回家养老,换个轻省的行当。
  若有人始终不肯放过他,他也认了。
  暴风雨只是来的不早也不晚而已。
  而他还是有些失望。
  因为真的是她。
  他看着矗立在树干上的小甄,喉咙做哑。
  她已不是跟在他身边百般温柔的模样,离得这么远,他也能看到她脸上写满了冰冷。
  “为什么。”阿扎平静的,不带一丝情绪的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何时得罪过你。”
  于情于理于财,他都从未伤害过任何女人。
  跟过他的女人,他皆善待,做过生意的女人,他也礼让三分。
  他实在想不出,何时会招惹到这么一位貌美如花,却心肠歹毒的女子。
  还是,她也只是替人办事,背后还更大的主家?
  “是你,还是,别人。”他死也要死个痛快。
  小甄嘴角划过一丝冷漠,她抬起下巴孤傲地俯视着这个男人,从牙缝中挤出冰山般的失望,看了他良久,一字一句道:“没有别人了。”
  阿扎的心情五味杂陈。
  “我何时得罪过你?”他又问。
  小甄耸立在高处,不作答。
  “为情?”
  “为钱?”
  阿扎依旧保留了一丝求生欲,虽然他已经不在乎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远处没有发出任何狂妄的、不屑的狂笑。
  也没有说一句狠话。
  “朽木不可雕。”
  狂风过后,小甄只在远方平静的传来这句话。
  然后,她忽然在空中抽了一鞭。
  绿色的,应该是用树藤做成的藤蔓。
  这一鞭抽响,后面的树群突然群起而攻之了起来,就像得到了什么命令,呼啸着冲向已经倒在地上垂死挣扎的男人。
  他被最近的那棵树卷起来,高高的举到空中,其他树的树枝拼命抽打着这个男人,他好像被吊起来的犯人,在被执行鞭刑。
  男人此时已经不像一个人了,他被吊起来抽打,所有的树枝都伸长了双臂来抽打这个男人。
  他脑中响起那根第一次就把他捆起来的藤蔓。
  原来,也都是小甄作为。
  他反抗不了,也不想再反抗了,枝条的抽打让他皮开肉绽,被吊打了一阵后,那树把他腾空一扔,又扔给其他树。
  树群像在玩弄一个垂死的人,或者,像凌虐一个垂死的人。
  天空一片绿色。
  都是枝条的颜色。
  耳边都是风的呼声。
  阿扎被腾空到另一颗树上,枝条继续抽打,他被枝条绑紧,不得动弹,刚刚那块石头又冲过来向他的腹部攻击。
  流冰海冲过去吹口气,又卸了一半力。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她对醉花说,“你去供堂,把法师叫来。”
  醉花这时却很拉垮,“叫他?我不去。”
  他怕自己被收进香炉。
  “你……”流冰海还想再说,却来不及了。
  阿扎突然被扔到了天上,高的差点看不见,然后狠狠的落下来。
  这一落可就摔死了。
  流冰海心里一咯噔,屏住呼吸念了一句经文后,和醉花一起扑到了地面上。
  阿扎落了下来,落到了两只鬼的身上。
  虽然没有身,但两鬼相加,卸掉了他落下来的三分之二的重力,那力全反射到了俩鬼身上。
  醉花痛得要命。
  原来鬼也是会痛的,这才知道。
  他被压的差点吐血,转头对流冰海道,“我还以为不会痛了,哎呦,要死了。”
  流冰海眉头一蹙,“你怎么也扑过来了。”
  醉花嘿嘿一笑,“跟了你这么久,还不能学点精华吗,你每天念的东西我都听到了,我也念了。”
  流冰海从地上爬起来,看阿扎原地不动的在地上趴着。
  她想,不出意外的话,即使她不扑过来,他应该也不会死。
  那个女人应该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
  阿扎趴着,像一只鬼。
  上空的枝条依旧群体飞舞。
  他想,如果站在远处看,这景色应该很壮观吧。
  他的心脏差点骤停。
  刚刚摔下来的一瞬间,他便感觉不到呼吸了。
  他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两边的树群像两排战士,严肃的看守着他。
  他缓了缓,抬头看到,小甄已经从那个树干上下来,向自己慢慢走近。
  他在地上趴着,看着她,依旧如她高高耸立那般。
  她越来越近,在他五米处停住。
  他耳边还回想着那句“朽木不可雕”。
  慢慢抬起头,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枝条的呼啸,没有人的呼吸。
  他看着小甄,道,“我何时得罪过你。”
  小甄嘴角一动,抄起那根藤蔓,趴的一声在地上抽了一鞭。
  声音清脆得魔鬼般好听。
  阿扎趴着不动,心脏的血液仿佛也停止了流动,没有情绪,也没有不甘和愤怒的涟漪。
  他没有说话,等着女人开口。
  小甄甩过那清脆有力的一鞭之后,对阿扎道,“三年前,你去过菩提山。”
  阿扎身体已经快僵成麻将了,脑子也僵住了,他觉得自己脑袋像进了浆糊一样。
  但是菩提山,他记得。
  那座山绝美灵动,风景秀丽,是他进山采木见到的难得的景。
  那次进山,他也取到了难得的好木,不禁感慨,真是一树一菩提。
  他心里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小甄,“你……”
  小甄嘴角扯出蔑视的弧度,“你做木商多年,进山采木,天高地阔,那一次,你是否取到了你印象中最好的木。”
  阿扎顿了一下,心在一点点下沉。
  “你想问我是谁。”小甄呵呵了一下,带着万分的绝望和冰冷,她像受尽了无数的煎熬,用最冷漠的声音,对他说,“你可知,你那天取到的木,是一颗上千年的,老树。”
  阿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美丽女人。
  她语气绝冷,站在原地,目中是无尽的漠然,说出来的话,更是让男人寒彻骨底:“你可知,那是一片灵性烂漫的宝地,是一片上千年植物的原始林地。”